第11章 回府
太傅府，随兴居。
太夫人端坐在正厅的雕花红木椅上正闭目养神。两侧分坐叶慈夫妇和两位公子。
叶嗣源撑起袖口掩住鼻子，阴阳道：
“听闻兄长踏青倒是风光。下次若有诗会，也望兄长能得占鳌头。”
平日里要是听到这话，叶嗣宗高低得拎着这个庶出弟弟出去比试比试。
不过今天有太夫人在场，他只能在心里白了一眼，胡乱说了几句客套话应付了事。
“二位姑娘给老太太请安。”
门口的松鹤屏风后先后转出叶南棠和叶南霜。
两人缓步入堂行礼，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
只有叶嗣宗忍了又忍，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南棠一袭粉黛色烟笼云纹锦衣，只在流云髻上坠了流苏，一如往常出尘淡雅。
而叶南霜，虽然穿的也大差不差，可腰上偏系了条三指粗的金丝腰带，再配上满头零碎的小珠宝，反倒显得头重脚轻。
叶嗣宗其实也不在意那些讲究，只不过看到叶南霜脸上盖了厚厚一层粉，却还是盖不住那块巴掌大的红印。
瞧着像个台上的丑角，叶嗣宗虽然感觉很罪恶，但是实在忍不住要笑出声。
姜氏咳嗽一声，提醒自家儿子在太夫人面前不要失礼。
看着自己苦心调教的叶南棠，再看看那对不成规矩的亲生子女，姜氏一时间欲言又止，内心五味杂陈。
“棠妹妹也是，怎么不带着这位妹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叶嗣源虽然满嘴关切，心中却十分快乐，再看却尽是讥讽。
“没有的没有的，都是霜儿的错。”
叶南霜急忙摆着小手，眉头微微蹙起：
“霜儿刚到府上无人照拂，还望姐姐下次能费心些，多多提点。”
这模棱两可的说法，像是叶南棠有意怠慢，又显自己可怜无辜。
叶南棠顿时有种久别重逢的既视感。
众人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各异，叶嗣源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端坐上方的太夫人嘴角抽搐。
亲孙女回府是她特意吩咐人打点服侍，如今叶南霜自己贪多贪足，穿得不像样不说，还怪无人提点照拂，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叶南棠轻咳了几声，向太夫人再行一礼：
“妹妹今日回府，南棠特意差人送去宫里赏下的首饰想略表心意。”
“许是妹妹也极重视同老太太请安，这才都缀到头上添份喜气，图个好兆头罢了。”
叶嗣源面露讥讽地接过话茬：
“这么说来，南棠本就没有叶家血脉。那这些首饰啊，珍宝啊，自然属于那位南霜妹妹，如今物归原主，也是应当的。”
这句话倒让叶南霜对这位庶兄长有了几分好感，立刻泫然若泣：
“棠姐姐福气好，能替霜儿在父母膝下尽孝。霜儿自小在庄上砍草喂马，犯个小错都要纠缠个没完，那吴管事也是动辄打骂，直到如今才找到真正的亲人……”
一听她卖惨，姜氏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叶嗣宗更是直呼上当：
“竟有此事！前日我审问吴管事的时候，他明明说你可是又有丫鬟又有学上，一点重活儿都没碰过的，看来还没说实话！”
就在众人脸色变化，精彩纷呈的时候，叶南棠上前一步跪下。
她郑重拜了三拜：
“妹妹不必在外受苦是喜事，南棠也正要禀明，如今各归其位，我自当离府。恳请太夫人、父亲和母亲成全！”
说罢，一叩到地。
“不可！”
话音刚落，姜氏和叶嗣宗都开口反对。
姜氏这两日才慢慢接受了叶南霜，对这个孩子是又气又怜，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再接受叶南棠这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骤然分离。
姜氏忧心道：“离府后你能去哪儿啊？”
叶嗣宗也连连摆手：
“吴管事不是说，他是将你从流民堆里抱回替换的吗？既然亲生父母下落不明，你留在叶家我们还能帮你找找，难不成要你自己出去大海捞针吗。”
叶南棠身体不为所动，但在心中默默为大哥叫好。
好就好在，这次事发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天，吴管事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云翠与章槐对好词，就被叶嗣宗气冲冲地拉去柴房问话。
结果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竟得出了与上一世全然不同的结论。
叶南棠当然不会现在离府。
现在也只是配合着叶慈，过个场罢了。
她仍不清楚叶慈调换亲生女儿的目的，也还没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凡此种种，她还需要蛰伏一段时间，自然不能离府单干。
叶慈默默盘着手里的两颗象牙球，缓缓开口：
“吴管事鬼迷心窍，他的错怪不到棠儿头上。这话以后别再提了，没得惹你母亲伤心。”
太夫人也点了点头：
“南霜回府后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日后一同在府，还要你这个姐姐多多照顾。”
很是熟悉，和上一世一字不差。
本就是些场面话，叶南棠深深一拜，便不再多说什么。
叶南霜却胸口不停起伏。
她直直地瞪着叶慈，双眼里全是怒火。
她都要憋疯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大家，自己早已被父亲找到。
要不是父亲偏心，心疼这个装模作样的姐姐，她又怎么会有家不能回，害得她闯祸出丑，差点被亲妈发卖。
凭什么现在她回来了，这群人还光明正大地偏疼这个没血缘的？！
叶南霜刚要发作，又看到了父亲身后脸色铁青的章槐。
想到云翠早些时候哭着再三劝自己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千万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她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棠儿，这几日事多，你和宗儿先好好休息，等过段时间再去国子监补补功课也不迟。”
交代完他俩，姜氏看向了叶南霜：
“霜儿……就在家休息吧。”
叶南霜猛地抬头：
“母亲！求求母亲让我也随哥哥姐姐们一起吧，我一定不会再惹是生非了！”
姜氏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国子监里的六十四院，基本上都是京中的权贵子弟。
这之中有不少人都去了那日的踏青，或多或少听说过，叶南霜这位失散多年的叶家嫡女，在那天的“风光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