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铁网山明争暗斗，北静王虚伪之举（4k字！）
六月六，铁网山。
日毒焦金，火伞高张。
夏风炽热，十二旒龙旗猎猎作响。
龙旗黑底白字，其上大大一个“周”字，彰显国号，亦暗示大周五德属水，副为金德。
大明属火，大周推翻大明，故为水。
火生金，大周是正统继承，故属性里又有金。
十二旒龙旗下面是太上皇的御辇。
御辇乃铁制，其上用金银镀有日、月、星辰、龙、山、华虫、宗彝、火、藻、粉米、黼和黻，十二种纹饰。
车前并排有八匹黑白龙马，提供动力。
车夫白盔白甲，手握八根缰绳，熟练地驾驭御辇。
御辇内，太上皇头戴明黄碧玺龙纹缎带，穿黑底十二爪金龙戎服，手持两石雕弓，雄姿英发地站在车上。
跟在太上皇身后的，是当朝天子泰宁帝的骑队。
原来泰宁帝也来出席！
皇帝身穿明黄戎服，衣服上绣的是九爪金龙，胯下骑的是一匹黑色牡马。
皇帝面无表情地跟在御辇后，眼睛一直盯着太上皇的后背……
在他身后，忠顺亲王黑衣黑马。
然后是北静王水溶，白衣白马。
其余王公勋贵子弟都跟在二人身后，荣府的贾环、贾政、贾宝玉父子，和宁府的贾珍、贾蓉父子，都位于队伍中间。
皇家巡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至铁网山南麓。
南麓这边早就提前备好规模宏大的营地，供来者入驻。
然而太上皇却等不急想要开始狩猎。
在皇家营地大门前，太上皇站在御辇上对泰宁帝说：“今日你可愿陪我去猎一围？”
泰宁帝眉头微皱。
“儿愿意，但太上皇知道儿不擅长这个。”
“那就算了。”太上皇没有强求。
这时，泰宁帝身后，黑衣黑马的忠顺亲王上前。
忠顺亲王向皇帝和太上皇请示，他可以代替皇帝，随太上皇狩猎。
泰宁帝也道：“太上皇，就让老十七陪您去吧！”
太上皇却露出厌恶的表情。
“老夫不与小儿辈比试。”太上皇转身，叫车夫把御辇开进营地。
车夫甩动马鞭：“驾——！”
御辇没有直接开往猎场，而是进了营地。
泰宁帝和忠顺亲王对视一眼。
二人的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勾起。
泰宁帝和忠顺亲王的关系很好！
据传闻，当年太上皇废立太子，引发夺嫡之争。几位排行靠前的皇子都对龙椅虎视眈眈，排行第三的泰宁帝就是其中之一。
而忠顺亲王，由于排名靠后，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于是坚定站队泰宁帝，助其上位。
是故，泰宁帝继位后，赐其“忠顺”名号，并提拔其进入内阁，授其武英殿大学士，在四位辅政大臣之中排行第二！
平日里，泰宁帝都会称呼忠顺亲王为“老十七”，以示亲近。
今日铁网山打围，泰宁帝虽然出席，但皇帝本人并不擅长军事，更不擅长武艺。
太上皇邀请皇帝打猎，未免没有让皇帝当众出丑的意思。
即便太上皇本心没有这层险恶的心思，但在皇帝和忠顺亲王眼里，没有也是有的！
弓马娴熟的忠顺亲王因而站出来替皇帝解围。
但显然，太上皇非常不喜欢忠顺亲王！
太上皇厌恶忠顺亲王到连打猎的心思都没有的境地，直接让御辇开进了营地。
至于太上皇为何这般厌恶老十七，恐怕跟当年诸王夺嫡脱不开干系！
皇家狩猎的队伍开进营地。
人群中，贾环、贾政、贾宝玉一家被安置在同一个营房。
三人都穿着方便打猎的戎服，贾环穿的白色，贾政穿着棕色，贾宝玉不仅穿的石青色戎服，还十分风骚地披了条大红猩猩毡斗篷！
父子三人放置好行李，便来到屋外，和其他参与打围的勋贵们社交。
期间贾政带着贾宝玉和贾环认识了很多人，大家都和和气气地攀谈着，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太上皇派人来传，叫大家到北边广场集合。
勋贵们三五两两地朝北边走。
贾政提醒贾宝玉和贾环跟紧点，切莫走丢了。
他们混在人流里，来到集合点。
只见广场前方建有一座高高的点将台，台上龙旗宣展，站着两排白衣白甲的御前带刀侍卫，白衣白甲是太上皇直属亲兵的标志。
他们有个响亮的名号，叫“捧日军”！
“捧日军”实行军户制，成员世世代代都是捧日军。大周推翻大明时，捧日军的先祖就是太上皇的直属部队，那时他们还叫“白虎军”。
太上皇率领白虎军，追随太祖太宗南征北战。
后来太上皇被立为太子，白虎军作为太上皇的私兵，独立于皇宫禁卫体系之外。
太上皇继位后，白虎军更名捧日，一直都是太上皇的底牌。
太上皇能稳坐太上皇的位置，捧日军的存在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等勋贵子弟到齐，太上皇坐在高台的龙椅上，跟众人训话。
太上皇这会儿心情似乎好些了，他笑着对台下讲：“皇帝之前说，让人代劳打猎……哈哈哈，我觉得挺好！”
“皇帝嘛，做事讲究不要亲力亲为，要把事情交给得力的下人去办。”
“只是他让老十七代劳，这点我觉得不妥。”
“为什么啊？”
“因为我觉得在场之人中，老十七的弓马本领不是最好的！”
太上皇说到这就打住，眼神扫过下方。
台下，忠顺亲王听太上皇质疑他的能力，登时感到十分不悦。
忠顺亲王先看向泰宁帝，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讲话。
皇帝默许。
于是，忠顺亲王当即起身，跪在台前说：“父皇说儿臣不行，儿臣觉得冤屈！”
太上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老人家挥起袖子说：“你们之中有谁自以为比老十七强的，大可以站出来，若能胜过他，我做主，也赏他个亲王！”
台下一片哗然！
许多年轻的勋贵子弟都跃跃欲试，如果不是他们的父辈拦着，估计立刻就有人要出来挑战忠顺亲王。
还好，在场的都不是傻子。
大家都清楚，这事儿要是没点背景，最好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
去除掉在场没有背景的，全场似乎只剩下一个人有资格——北静王！
北静王水溶看众人都在看他，思索一番后选择起身。
“老皇爷，臣自认胜过忠顺亲王！”
水溶年纪轻轻，却敢于替太上皇站台，可谓非常有勇气。
太上皇满意地点头，但还是说道：“水溶，你的本事，老夫清楚。论‘独猎’，你不是老十七对手。但若是‘群猎’，你还可以与老十七比试比试！”
“老十七，老夫让水溶跟你比‘群猎’，你敢不敢答应？”
忠顺亲王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说：“有何不敢？管他‘独猎’、‘群猎’，当今天下，十七我还没怕过谁！”
太上皇称赞道：“好！有气势，还算是老子的种！”
“来人，去备一顶亲王顶戴，若是水溶胜了，便特进他这个异姓的也做个亲王耍耍！”
“另外再去把老夫年轻时穿过的黄马褂取来备着，十七赢了，就赏他一件黄马褂！”
台下再次哗然。
不对，是轰然——！！
坐在首席的泰宁帝听完太上皇准备的赏赐，脸色顿时就黑了。
一个异姓亲王顶戴。
一件黄马褂。
不管哪个都属于僭越！
太上皇这么做实在不合规矩，泰宁帝感觉自己皇帝的权威在此刻荡然无存！
但是……
他又能怎么办呢？
泰宁帝面对太上皇，即便内心想反抗，也不敢反抗。
泰宁帝保持沉默，眼睛盯着茶杯里的茶水。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勋贵们议论纷纷，大家都在激烈讨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太上皇要求北静王和忠顺亲王比“群猎”。
所谓“群猎”，肯定需要现场众人分成两个群。
一群人跟着北静王狩猎。
另一群人跟着忠顺亲王狩猎。
最后双方比较猎物的数量，决出胜负。
规则十分简单。
但应该跟随谁却是个大难题！
此刻在场大部分人都明白过来，今天这场活动已经不是简单的狩猎了，而是选择站队！
于是人群中，“四王八公”一脉的勋贵们，毫不犹豫地站队北静王水溶！
同时也是站队太上皇！
荣宁二府主事的贾政和贾珍，在其余三王七公的邀约下，一同起身站到北静王水溶身后。
其余勋贵们见状，也纷纷起身，站到北静王和忠顺亲王身后。
人们排起长龙。
队伍里，贾环跟在贾政身后，感觉自己就像洪流里的一片树叶，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他现在只能跟着贾政稀里糊涂地站队北静王和太上皇。
贾环因此感到担忧。
身为穿越者，他还是更倾向于明哲保身，毕竟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早站队的风险非常大！
同时他也感到很奇怪。
四王八公为什么就一定要死跟着太上皇呢？
太上皇已经八十岁了啊！
他们就不怕，太上皇一旦突然离世，皇帝事后拉清单吗？
还是说他们知道点什么。
不然太反常了！
一边是80岁的老皇帝，一边是50岁的当朝皇帝，四王八公即便再怎么忠心，肯定也会有人为了保全站队皇帝吧……
贾环正在疑惑。
台上，太上皇见大家都分好队，于是一声令下，宣告比赛开始。
“以日落为限，去狩猎吧！哈哈！”
太上皇哈哈一笑，老人家的心情显然非常愉悦。
北静王和忠顺亲王当即下令让队伍掉头，让大家回营房去取弓箭和马匹。
勋贵们一溜烟地往回冲。
人群登时陷入混乱。
台上，太上皇笑声更大，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
辰时。
贾环骑着高头大马，和贾政、贾宝玉一起，跟着北静王的队伍进入山区。
一进山，整个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
山峦和绿林将毒辣的日头遮挡。
凉风呼呼地吹过树林。
贾环擦掉额头汗珠，然后就听见北静王水溶在前面讲话。
“都安静！”
水溶高声喊道。
身后百余名勋贵子弟登时静下来。
山林间只剩风声。
水溶对此十分满意，他对众人说：“诸君能支持本王，本王不慎感激！”
“但你们肯定都知道，十七爷的骑射远在本王之上。”
“本王估计他一个人打到的猎物，就能顶咱们五六七八个人！”
“所以我们要想胜过他，要想给太上皇他老人家争得面子，就必须想个办法。”
众人看向他，问有什么办法。
水溶露出十分自信的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实力在打猎上面赢过忠顺亲王，但太上皇却特意把他抬出来跟皇帝打擂，这其中肯定有深意。
所以进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对策。
水溶把胸中良策告诉众人：“诸君，太上皇有大仁大德，我等既然是为太上皇竞争，那么就要学习太上皇大仁大德的精神。”
“也只有太上皇的仁德，能够让咱们取胜！”
众人疑惑，没怎么听懂水溶的意思。
水溶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咱们今日不放一箭，以仁德取胜！”
“啊——？”
在场的勋贵们全都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
但水溶坚持道：“你们就照本王说得做，本王保证能赢！”
勋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听水溶的，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打猎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站队问题。
然而人群中，贾环却觉得水溶这个办法不是很高明！
他最近刚开始读《左传》。
书中有云：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古人春夏秋冬四季都会狩猎，只要你按照四季狩猎的规定去狩猎，就不会损害仁德。
春蒐就是“春搜”，春天是禽兽繁殖的季节，古人只狩猎没有怀胎的动物，以免破坏生态平衡。
夏苗则是只猎取残害庄稼的动物，因为夏天是庄稼苗生长旺盛的时间。
秋狝是狩猎伤害家禽的野兽，比如野猪、狐狸、狼、老虎之类的，因为这时候家禽快长大了。
冬狩则是无差别狩猎，只要没冬眠的都可以杀。
贾环认为，水溶此举实在伪善。
再加上水溶之前想要把皇帝赐予的鹡鸰念珠送给贾环。
这两件事加起来，让贾环对水溶的印象变得很差。
于是，
贾环决定，
他要擅自行动！
……
当天午后。
贾环趁众人不注意，屎遁脱离大队。
他独自一人沿着山道深入铁网山，准备在山里随便打点什么带回去。
恰在此刻，一只白鹿出现在贾环视野里！
那白鹿站在林间，眼神清澈地盯着贾环。
贾环弯弓搭箭。
白鹿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性。
咻——
“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