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推恩令》
正如刘荣所料，当天子启看到《推恩令》的奏疏后，他的眼神立即就被吸引了，瞳孔也不由得慢慢放大。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份奏疏是由丞相陶青和太尉周亚夫，以及太子太傅魏其侯窦婴，三位朝堂重臣，在太子刘荣的带领下，联合呈上来的。
这种让三位朝堂重臣都认可的奏疏，让天子启不得不慎重对待。
当他翻开奏疏，瞬间意识到太子刘荣着实不一般。
因为这篇奏疏的开篇，没有一字弯弯绕绕，直奔主题，看得非常舒服。
而且内容也非常符合天子启的执政理念，是他登基以来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只见开篇写道：
“财权，军权，人事权，乃国之根本，不可旁流。”
第一句话就让天子启瞪大眼睛。
自太祖高皇帝刘邦起，诸侯王们就掌握着封地内的税收，军队，官员的任免权力，与独立的国家无二，更甚至还掌握了铸币权，盐铁经营……
有些诸侯国的富裕程度，甚至超过了中央朝廷。
前吴王刘濞就是最典型的一个，有钱有权有人，所以才敢拉起大旗率众谋反，搞了让天子非常头疼的七国之乱，差点就把天子启的皇位给搞下来了。
天子启对于诸侯国的强大，有深切的体会。
他深知必须要将诸侯国的全力全部收归中央朝廷，否则大汉以后想要繁荣完全是痴心妄想，甚至于嫡系的皇位都要被夺走。
说什么肉烂在锅里，刘姓人谁当皇帝都可以，那是不在其位，真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宁可乱刀砍死亲人，都不可能让位置的。
平定七国之乱后，刘启一直在想着如何削弱残存的诸侯王。
虽然平定七国之乱，朝廷的威望堪称如日中天，却也是元气大伤，况且外部还有虎视眈眈的匈奴，所以天子启不得不继续隐忍。
如今看到太子刘荣提出来的想法，跟他的执政理念一样，这让天子启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毕竟刘荣是太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接他的皇位，能有一位政治理念跟他一样的接班人，是好事！
随着继续翻阅，天子启脸色愈发严肃。
“古时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于控制。”
“今时诸侯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
“以法割削之，则逆节懵起，前日帝师晁错是也。”
“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嫡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地之封，则仁孝之道不宣。”
“天子可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志，彼人人喜得所愿。”
“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
当天子启看到这里时，整个人猛地抬起头，眼睛中流转着光芒。
因为他看到了真正能够稳妥解决诸侯王问题的办法。
而且是可行的，能够立即实施的！
是他自平定七国之乱后，日思夜想，却又苦思不得万全之策！
《推恩令》的本质就是把诸侯王的继承权进行更改，由以前的嫡子独自继承，改为所有孩子一同继承平分封底。
以往诸侯王的封地由嫡子继承后，其他的儿子只能自谋生路。
运气好点的或许还能混个侯，运气不好的就等着饿肚子吧。
这些庶子们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汉家规矩历来就是如此。
但是太子刘荣呈上来的《推恩令》，一旦经由朝廷颁布后，那么规矩就要改改了。
生多少儿子就传多少王位，封地就从诸侯王的封地中分割。
诸侯王的庶子们就能理所当然平分家产，有了争夺家产的资格。
即便诸侯王明明知晓《推恩令》的，想要阻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汉以孝治天下。
从太上皇到高皇帝，孝惠帝到文皇帝，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儿子们孝顺父亲，做父亲的总不能只偏袒嫡子吧？
一旦反对，暂且不论内部的嫔妃和其他儿子们能把家闹得不得安生，中央朝廷的诏令作为背书。
胆敢不执行，那就定你个谋逆之罪。
高明之处在于除了诸侯王本人和嫡长子，所有人都是受益者，包括诸侯王的其他儿子和夫人，他们都会支持中央朝廷的纲领。
而且以古代羸弱的避孕技术，一个庞大的诸侯国，只需要经过两代的分割，就会变成稀散零碎的小国，完全没有了与中央朝廷抗衡的资本，到时候注定要被中央朝廷一波收割。
它经过朝廷认证是合法，公开，照顾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同时逐步消除对中央集权的威胁。
而诸侯王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中央朝廷温水煮青蛙，却毫无办法。
在这种情况相爱，收回各个诸侯国的税收权，军权，人事任免权，铸币权，更甚至盐铁经营权就简单多了。
此时的天子启合上竹简奏疏，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静静候着的刘荣，看不出表情。
对于天子启的想法，刘荣不知道，但是他对《推恩令》可以说是信心十足，毕竟这份奏疏是经过历史考验的。
心狠手辣，刻薄寡恩的天子启不可能看不出这份奏疏的高明之处。
是的，刘荣就是要颠覆天子启对自己的印象。
以前的刘荣在栗姬的影响下性格懦弱，身为太子却毫无建树，光芒都快要被小屁孩刘彘给遮盖住了，实在不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再加上有栗姬这么一位擅长坑儿子的母亲，最后果断被刘启无情废黜。
所以刘荣必须让天子启看到自己的变化，让天子启看到自己能力，潜力，以及魄力，让天子启认为他才是最好的接班人！
他抬起头看看天子启一眼，只是一瞬间，就确定了天子启的心意。
倒不是刘荣观察力惊人，而是刘启脸色虽然严肃，但是终究没有刻意控制表情，加上殿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所以即便只是一眼，刘荣就看出了天子对他的奏疏是非常满意的。
注意到刘荣的眼神，天子启看着刘荣赞赏道：
“奏疏很好。”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刘荣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
“父皇适才所问，儿不敢说谎。”
“此奏疏，是，也不是。”
“儿子是从贾谊的《治安策》中得到的启发，加上吴王，楚王等七国叛乱，父皇在短短数月内火速平叛，朝廷威望至此正盛。”
“而我朝历来以孝治国，仁孝早已深入人心。”
“我是父皇的儿子，要说此策，没有父皇和朝廷，儿子是想不出来的。”
“儿臣能想出来此策，每一步都与朝廷，与父皇有关。”
“要说此策，父皇才是此策的真正计谋者，要说儿子，儿子也只是替父皇研磨写出来罢了。”
刘荣的回答，让天子启颇感意外。
好一张利嘴！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太子刘荣有这般能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儿子变得聪慧了，会讨父皇欢心了，还能谏言纳策，这是好事，这才是重点。
哑口无言了半晌，他摆了摆手，示意刘荣退下。
“你先回去吧。”
“丞相陶青，太尉周亚夫，魏其侯窦婴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