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畏威而不畏德
钟无弦看向其他猎人，眼里满是怀疑。
既然二阶以上的妖魔就可以变换成人形潜伏进基地里。
那在场的这些人里，同样有可能存在伪装的妖魔。
倘若场上真的存在伪装起来的妖魔，那该怎么办呢？
告知所有人，让他们都警惕起来吗？
但那样会弄得人人自危，互相猜忌。
而妖魔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必然会谨慎地伪装起来。
可若是不公布这个消息，保不齐妖魔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起袭击。
用子弹一个个试，应该能把隐藏起来的妖魔揪出来。
要不把他们全杀了？
想到这里，钟无弦目光冷了下来。
不行，你疑似有点太极端了。
妖魔们畏惧的是魔气抑制剂，魔气抑制剂……
对了，之前蒋小勤躲藏的那个房间里就有几台机器内置着魔气抑制剂!
想到这里，钟无弦凑到了江冬和张楠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两人闻言，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好，我们这就去。”
“我在这儿盯着他们。”
“等会儿抑制剂喷雾到了以后，若是里面藏着妖魔，必然会露出马脚。”
为了以防打草惊蛇，钟无弦并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其他人。
“好，你在这儿多加小心。”
张楠和江东拿着枪，朝着控制室走去。
中央大厅距离控制室并不远，尚在净化装置的覆盖范围内，他们也不用装上防护服。
“他们去干嘛了？”
俞诗音有些好奇地看向钟无弦。
钟无弦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见他不搭理自己，俞诗音嘟着嘴小声嘀咕了两句，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蒋小勤睡醒了，眼睫轻轻颤动着，在睡梦中呓语。
“爸爸……”
瘦小的身姿蜷缩成一团，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狗。
钟无弦瞥了他一眼，顿了半晌，将之前收集起来的防护服盖在了他身上。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双方都嫌他是拖油瓶，就把他像垃圾一样丢给了爷爷。
没等他长大，唯一爱他的爷爷也走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脚步急促的大城市里生活。
大城市很繁华，每每看着千家万户亮起的灯光，他就觉得城里真好啊。
可那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的，他只能窝居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璀璨的霓虹灯。
走在城中村狭窄逼仄的弄堂里，抬头望去不见阳光，就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他活得很麻木，很虚无。
感受不到爱，也感受不到痛。
但是，钟无弦现在突然想爱这个世界了。
因为他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妹妹。
一直活得麻木的他，慢慢感受到了爱。
感受到了爱，自然也能感受到痛。
“大哥哥……”
蒋小勤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
钟无弦的语气略微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生硬。
“人死了以后，会和亲人团聚吗？”蒋小勤问。
钟无弦本来想说会的，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味。
“不会，天堂并不存在。”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只会在我们的记忆里渐渐模糊，就像尸体慢慢腐烂。”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说给蒋小勤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哦。”
蒋小勤有些失落，抱紧了盖在身上的衣服。
“我想爸爸了。”
“你爸爸很爱你吗？”
钟无弦问。
父母离婚的时候，他去追赶爸爸的背影。
那个男人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任由他在身后哭喊，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当然了，哪有爸爸不爱孩子的!”
“难道你爸爸不爱你吗？”
蒋小勤觉得钟无弦的问题有些奇怪。
钟无弦陷入了沉默。
可恶的小孩，竟然轻而易举破了他的防。
这让他恼羞成怒，又不知道如何发泄。
“爸爸对我特别好，会陪我放风筝，会给我讲睡前故事。”
“会陪我一起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还会陪我搭积木，用纸板做模型。”
蒋小勤滔滔不绝，说了特别多。
“他就算再爱你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死了。”
钟无弦幽幽地道。
蒋小勤鼻子一酸，眼眶里又有泪水涌出。
“呜啊啊啊啊！”
见他哭了起来，钟无弦嘴角轻轻勾起，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俞诗音见他欺负小孩，心里有些鄙夷，于是走到蒋小勤身边，帮他擦拭眼泪。
“小朋友，别哭了啊。”
“死去的人并不会真正消失，他们一直活在我们的记忆里。”
“这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融进我们的血肉，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人可以从我们的身体里拿走他。”
“只要你还记得爸爸，他就不会真正死去。”
俞诗音抱着他，轻轻安抚起来。
见他衣服上有些沙子，她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想着可能是他之前摔过两跤。
蒋小勤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仍旧止不住抽噎。
看着眼前眼眶红肿，冒着鼻涕泡的小破孩，钟无弦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肚子饿了没有?”
“饿!”
蒋小勤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关在那个房间里很久没有进食，他的肚子正饿得疼。
钟无弦从包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
“草莓味的，吃吗？”
“吃!”
蒋小勤抹去眼泪，接过那块压缩饼干吃了起来。
俞诗音看着钟无弦刚刚拿出来的饼干，悄悄吞咽着口水。
她脸皮薄，自然不好意思讨要。
张伯见钟无弦包里还有食物，于是腆着脸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
“小兄弟，你那里还有食物吗？”
“我们家小姐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你能分我们一点吃的吗？我们不白拿你的，日后必有重谢!”
钟无弦转而看向俞诗音。
俞诗音脸颊微醺，别过脸。
他在包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挑了一块榴莲味的递过去，这是他最讨厌的味道。
“你之前给了我们药品，给你食物也是应该的。”
“谢谢！”
张伯大喜过望，将要来的饼干给了俞诗音。
“小姐，给!”
俞诗音接过饼干，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张伯。
“小姐，我不饿，你吃吧。”
张伯连连摇头。
“张伯，我让你吃你就吃!”
俞诗音秀眉一蹙，语气严厉。
“行吧，小姐。”
张伯无奈地叹了叹气，只得收下。
俞诗音发现饼干是榴莲味的，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那些饿着红了眼的猎人见两人吃着饼干，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这边走来。
钟无弦见状，拎着蒋小勤的后领，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小兄弟，你那里还有吃的吧？”
“能不能分我一点，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领头的人瞅着他身上的包，眼里满是贪婪。
其他观望的猎人们则蠢蠢欲动。
“砰!”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枪响。
伴随着枪口飘起的烟雾，围过来的猎人们纷纷后撤了一步，眼神立刻就清澈了。
“啊！”
一名猎人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双腿打颤，背在身后的手赶紧从匕首握柄上松开。
刚刚那枚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子弹出膛的高温在他脸上留下了一片灼烫感。
“子弹管饱，要吃吗？”
钟无弦淡淡地道。
开启了审判之刻后，这些人私底下的小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滚回去。”
“不然把你们全杀了!”
钟无弦抬起枪口，语气并没有森然的杀气，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小兄弟!冷静!”
“千万不要开枪!”
为首的猎人们赔着笑，赶忙退了回去。
一拥而上也许真能抢到食物，但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吃子弹的人。
蒋小勤啃饼干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有些害怕地缩成一团。
俞诗音和张伯看着他手里的枪，也有些紧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刚刚那一瞬间，钟无弦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念头。
一是把打算拿刀抢劫的人杀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回城后会被人举报。
二是把这些人全杀了。
但是太多尸体不好处理，而且这还是在公共服务区，官方后续是要过来接手的，杀了人必然会被追责。
倘若是在公共服务区外面，钟无弦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司法部门只能处理管辖区内的刑事案件，荒原上死了人根本无暇顾及。
除非有明确的证据坐实是谋杀，不然都是当做意外和失踪处理。
在场活下来的这些猎人里面，手里沾过人命的肯定不少。
如果真要大开杀戒，钟无弦也不会感到内疚。
留他们一命，只是因为现在都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貌合神离的人也不得不拧成一股绳。
钟无弦需要这些人协助抵御妖魔。
说得更现实点，是需要他们用血肉去堵住妖魔的嘴。
“小姐，你就是心太软了。”
“就应该像他一样狠一点的。”
“他们就是看你善良好欺负，才过来讨药的!”
张伯有些幽怨地看向俞诗音。
“可是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是跟着我们的团来的。”
“我总得负责吧。”
俞诗音心里也有些难受。
“只是雇佣关系而已，我们也不是没给他们付钱。”
张伯叹了叹气。
畏威而不畏德，也许是这些人的天性。
俞诗音拿出药分享给他们，什么也换不来，甚至那些没分到药的人还在记恨她。
钟无弦手里握着枪，他们就唯唯诺诺，低眉顺眼。
避难室，江冬和张楠抱着四台机器返程。
从房间里离开的时候，江冬下意识去看门旁蒋天辉的尸体。
可守在房间门前的蒋天辉的那具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奇了怪了!”
“蒋天辉的尸体呢？”
江冬瞪大了眼睛，往四周看了看。
发现来时路上那两只食脑者的尸体也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些斑驳的血迹。
“会不会是被妖魔吃掉了?”
“我们去冷凝塔的路上就遇上了几只食脑者袭击。”
“说不定基地里还藏着一些妖魔，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张楠沉声说。
江冬回望着四周，顿时警觉起来。
“赶紧回去!说不定它们就躲在这儿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