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两只怪物
被揪住心脏后，那东西的大嘴里不断地吐出让人作呕的碎片，浓烈的恶臭像尸海翻滚，最后露出了一张还算完整的脸，只是五官都被撑大了，血丝像蠕虫一般在脸上趴伏着。
他头疼欲裂，因为他认出那张脸就是泽克姐姐的脸。
她的头下面拼接了一具不知名尸体的下半身，被缝上了数不清的肢体。
泽克的姐姐成了无头尸体，可他现在这里看到了泽克姐姐的头。
他不知道这样的泽克姐姐还算不算活着，他无法面对那双逐渐变得清晰的眼睛。
现在的他有了能够轻易捏死她的力量，他的灵性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澎湃的力量在肌肉群下蛰伏，原本不起眼的黑线只要他轻微地号令，就能化作滔天的漆黑浪潮，席卷整片天空。
只要他念头微微一动，包裹那东西的漆黑手掌就会捏爆血红色的心脏，杀死怪物。
可他忽然听见那东西在哭，哭声低得只有康坦可以听到。
他应该走了，只要捏爆这颗心脏，然后踩着尸体离开，塞利亚许诺给他的力量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为了保险，他应该立马就走。
他已经抛弃了尼雅，再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什么吧……
反正他和泽克签订的契约只是找到她姐姐的完整尸体……
而那个少年还那么可笑地订下了做一生的仆人这样可笑的承诺。
他康坦需要一个毫无用处的少年作仆人么？
在这个冷血坚硬的极北城，实力才是一切的道理啊，两个废物只能成为更大的废物啊！
他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下意识抓紧了怀里希拉的手腕，让沉睡中的希拉紧皱眉，难以忍受手腕上的疼痛。
康坦吃了一惊，松开手，才发现希拉的手腕已经被自己掐的发白，失去了血色。
看过李斯特和霍斯之后，这种时候康坦才明白，对于弱小的人，即使你把手握得再紧，也无法对抗狂潮。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他没有完成契约也没什么吧？反正泽克也不知道她的姐姐以这种形式活着？
他忽然愣住了，这条走廊里原本到处都是火焰和闪动的人影，几分钟前还是尸体们追逐尸体，互相撕咬，放眼过去到处都是血流。
可现在这些都消失了，除了他面前的东西和火焰，忽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几分钟前还是吵闹到让人头疼，此刻外面寂静如死。
忽然沉重的“咚”的一声响彻走廊。
这时有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走廊深处。
康坦面前的泽克姐姐似乎在害怕，它像只警惕的猫挑起后半身，发出低低的嘶吼。康坦看出来这是在警告，警告那个走廊的怪物不要靠近。
可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让泽克姐姐恐惧？
它穿过火焰和从房间里冒出的冰蓝色冷气，它的真实形态逐渐暴露出来。极致的狰狞，极致的丑陋，极致的混乱。比起泽克姐姐那个怪物拼凑得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它甚至没有头部，百足虫一般的手臂抓着一个个露出惨笑的脑袋，身体上裂开的缝隙插着无数肢体，关节处打着银钉，它最突出的双手双脚意外地细长，像是绝世美人的纤纤素手，银钉反射火光。
看到它，康坦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养蛊场，这些尸体靠着吞掉其他东西加强自己，而唯二胜利的就是面前这两个怪物。
现在它们碰面了，要决出最终的胜利。
墙面在颤抖，地面在颤抖，一切都在颤抖，整个环器内的空间似乎濒临破坏，他不知道外面的战斗到了何种地步。
而在同一瞬间泽克姐姐和那新来的怪物对冲而去。
怪物如四足贴地奔驰的狮子，泽克姐姐俯身贴近地面，两个影子在空气中交闪而过。腥臭的黏液摔得到处都是，泽克姐姐狰狞的大口张开，而那怪物迎面而来，修长的手臂像剑一样砍在泽克姐姐的身体上。
轰然巨响发出，两个影子都分开，又瞬间撕咬在一起。它们拼凑在一起的身体竟然能发出异乎寻常的巨力，纯粹的碰撞就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它们在巨大的空间里飞射，目的只是将对方置于死地。
这世间几乎很难找出比面前还血腥的厮杀，是两个纯粹的野兽在争斗，能用的器官都当作武器，折断了手就靠莽撞，折断了脚就扯下新的肢体把自己撑起来。他们的思维都是野兽般的，一般人争斗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可它们在争斗中压根不会关注自身，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杀死对方，吞掉对方。
这样的怪物……
康坦放下怀里的希拉。
如果有人在场，就会惊呼着发现，康坦被火光照亮的影子就像是有一千只手臂的恶魔一般。但那些不是手臂，而是几乎难以看见的、数量极其恐怖的黑线，被火光放大后投射到墙面上，就像癫狂的手臂。
刚才康坦还会犹豫到底要不要终结泽克姐姐，因为他在害怕那怪物还保留着属于泽克姐姐的意识，那会让他有种愧疚感。
可他现在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了。在李斯特面前，他被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影响了，以至于到了现在依旧在悲天悯人。
多余的慈悲？那种东西他现在还不配拥有。
他踩着火焰行走，火光从脸上划过。
漆黑如水泻般从康坦身体里涌出，侵蚀着它碰到的一切物体，无论是地面还是破碎的肢体，把漆黑的烙印烫在上面。
康坦试着慢慢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瞬间就到达两个怪物的头顶。这种弹跳力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不同于李斯特和霍斯的恐怖，他的弹跳自然无比，就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只要他想就能做到。
可他没有感到惊喜，只是冷冷地俯视两个怪物。
两个怪物都惊恐地停止了争斗，本能地想要逃跑，在它们眼里康坦变成了黑色的魔神，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体上传出。能让两个怪物也产生惧怕，那个人又该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康坦面无表情地自然坠落，他贴近了无头怪物的身体，身旁的漆黑吞噬掉它身体上荆棘丛般的肢体，紧接着是黑色的光，是的，黑色的光在无头怪物身体里闪灭，惊人的爆炸声从它的身体里传出，但那不是爆炸声，而是漆黑在它身体里翻滚，发出怒潮一般的声音。
赤红的血液溅射到半空中，即使没有头，也发不出怒吼，但那怪物剧烈的颤抖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痛苦。
在康坦的手中，无头怪物只是一个装着血液的玻璃瓶，下一刻漆黑从它的身体里拔出，握着一个还在跳动的、血红色的东西。
缓缓地发力，一瞬间会让人生出了一种错觉，以为那颗心脏发出了尖利的嘶叫，但它依旧在康坦手中爆裂了，血液瞬间被康坦周围的漆黑吸收。
泽克姐姐身体无数的眼睛映出这一幕，每一个眼睛都在害怕，那张少女的脸上全是恐慌。
漆黑再次一闪而过。
一颗圆形的东西滚出，还没落地就被康坦抓在手中。
康坦冷着脸，没有去看身后那个丑陋的身体缓缓倒塌，而重新抱起希拉。
走进尼雅曾在的那个空间后，康坦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渐渐流失了。
直到他跌跌撞撞走到那个出口时，忽然就疲惫到无法撑住身体了，跌倒在地面上。
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康坦才知道力量的代价是他自己，体力像是被抽干了，灵性干涸，所有的感官都在远离他。
灵视的状态崩塌，他再次坠入一片黑暗。
但黑暗之中，他又拖着希拉，挣扎着往前挪动了一点，眼前似乎有强光，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一片寒冷，忍不打了一个寒颤。
他努力睁大眼睛，可眼前一片漆黑，他从未这么恐惧过黑暗，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风声，还有人声，但他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
直到温暖注入到体内，有什么细嫩的东西握住自己的手，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摇摇晃晃之中，康坦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脸。
莱娅。
然后意识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