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下演真法 龙涎玉液丹
“原来你就是张珩,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灵秀人物。”
天上忽然飘来一团烟霞,一名中年道人骑鹿而至,双抓髻,紫金二色,皂道服,白鹤祥云,气质清雅,洒然出尘。
范玉璇心下一喜,忙上前行礼道:“玉璇见过叔父。”她也看出了申无垢的不怀好意,这下正好可以化解当下的尴尬局面。
见此人目光垂落,众人纷纷一惊,不少有见识的,已然看出这是一位金丹真人,而且听范玉璇对他的称呼,分明也是崇阳范家之人,而且地位并不低。
张珩神情一正,拱手道:“晚辈张珩,见过范真人。”他神感远超同境修士,此人虽将气机收敛的极好,但他依旧感觉到了浩如汪洋的磅礴法力,与之相比,恐怕自家师兄谭真人都要稍逊几分。
他心念转动,有了些许猜测,今日赏月之宴,或许不单单是范玉璇一时兴起所致,她背后的崇阳范家定然也出了不少力,甚至可能是真正的主导。
这道人唤作范泓之,并不在观中任职,乃当代范氏族长之弟,他对张珩微微颔首,眸光又四下一扫,对众人摆了摆手,温言道:“诸位小友,自请安坐,时辰将至,勿要错过了这场缘法。”
他语气和蔼,但自有一份威仪在身,令众人不由得心生紧凛,同时又不禁露出几分喜色,纷纷依言落座下来。
张珩却是目光闪动,听这番言语,今日之宴会似乎并不简单,好像还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好处,但他并未急躁,而是静心坐等。
不多时,月已升至中天,白玉盘一般,蔼蔼澄辉直泻而下,雪翻烟弄,蟾影交驰,泛滟多象,膧胧交映,类藏冰之在玉壶,如临水之悬明镜。
张珩沐浴在月华之下,每个毛孔都在吞吐精气,且他从这等天地奇景之中,看到了某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痕迹。
显然,这便是范泓之口中的缘法,他闭目凝神,细细感悟着其中的妙处。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之义配日月,天地阴阳升降之理,日月精华交合之度,周而复始,不失于道。人之修炼,始也法效天机,以气养神,脱质升仙,炼就纯阳之作也。
他神游物外,体内那一口乾阳之气勃勃而动,如日之光辉,上应月华之魄,遥相呼应。
范泓之坐上主位,看着如此精纯的月华精气,心中也是微微讶然,子时未至,便有如此声势,难道今日不同往年,有什么变化不成?
时至子时,月魄精气已然凝作实质,瀑布一般流淌下来,滔滔不绝,银涛卷雪,雪浪翻银。
张珩心神彻底放开,玄功自发运转,头顶生出一片烟云,一大团精气被他拘摄而来,顿时,他全身都被茫茫月华笼罩,像是要飞仙而去。
见状,范弘之的面色却是微微凝重了起来,月满则溢,吞吸太多的阴精月华,对不曾迈入凝真境的修士而言,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一场祸端。
日月交会,以阳炼阴,固然是修炼之至理。可若是阳衰阴盛,恐怕一口乾阳之气会立时被浇灭,轻则境界跌落,重则有损道基。
此刻,申无垢的目光直直盯住张珩,满脸不可思议,犹如看怪物一般,接着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玉璇早有准备,祭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皮葫芦来,默念口诀,顿时葫芦嘴中传来一股莫大吸力,漩涡一般,不断吞吸着月精之气。
不少人也是动用法器,流淌而下的月精神华,瞬间紊乱,溶溶月色,被数人争相撕扯。
张珩已有所觉,他端坐不动,整个人却是腾腾上浮,在他丹田之内,缕缕月华环绕着一点阳火,徐徐而转,那枚天符越发凝实,紫意渐淡,代之为金白两色。
他忽有所悟,双手划动,左手捏出日印,右手结出月印,复又在丹田处归元为一,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人一体,阴阳造化皆系于我身。
众修眼皮一跳,纷纷看出了张珩处在玄妙的境地,这是一场大造化,在顿悟,许多修士一生都难有这等机缘。
申无垢却是脸色一变,他早把张珩视作平生大敌,欲除之而后快,眼看他得了这等好处,日后想要报复,机会已然是不大了。
念及至此,他面上陡得浮现出一片狞厉之色,愈是如此,愈不能任其如愿,需趁其无法分心他顾,出手阻止。
他大喝一声,把袖一挥,祭出一柄青光灿灿的竹伞,迎风伸展,直跃而上,穹盖一般,要将张珩罩住。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中,都是目露惊疑与鄙薄之色。
范泓之眉宇微颦,却无插手阻拦之意,他非是海涯观的修士,且他看得分明,张珩也并不是完全不曾设防。
果不其然,张珩冷笑一声,他双目大睁,左眼之中有一点星火闪耀,浑厚如膏,化作一道煌煌真火,‘扑哧’一声,便将其灼穿了一个大洞。
竹伞霎时间灵光暗淡,跌落而下,显然是受了重创。
然而,张珩不依不饶,他神色淡漠,张嘴一哈,吐出一口阴浊重煞,似流光疾电,一闪而逝,直往申无垢眉心打来。
申无垢神情骤变,这分明是练气八层修士的手段,分阴化阳,梳清理浊,清者至清至阳,浊者至煞至阴,随心而动,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咬了咬牙,明知力不能敌,却不愿低头认输,狂喝一声,就要祭出法宝硬接。
不少人暗暗吃惊,观张珩之手段,分明是下了死手,一点后路也不留,难道真不怕申家人的报复吗?
只在这时,范泓之微微一叹,他曲指一弹,立时有一道蓝芒乍闪,将这口浊煞一卷,风淡云清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打散了。
张珩早有所料,纵使范真人不偏不倚谁也不帮,但申无垢到底是出身不俗,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他将其打杀。
而由此一来,申家无论如何也要承范真人一份人情,张珩则正好趁此了结范家与他之间的因果,毕竟若不曾发来请柬,他也不会得到这份机缘。
至于日后申无垢的报复,他却是完全不放在心中。
范泓之看了眼申无垢,淡淡一笑,道:“来人,请申家小友去后殿歇息。”
申无垢推开上前的两名美婢,见众人嘴角都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心中顿时羞恼交加,比起同境修士,他毕竟年岁尚小,心性不够,只觉众人都在嘲笑讥讽。
他脸色涨红,五官都微微扭曲,状似疯魔,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死死盯住张珩,寒声道:“张珩,我与你不死不休!”
范泓之皱了皱眉,伸手一点,顿时将其打晕过去,两名婢女连忙扶住,往后殿中走去了。
他看了眼张珩,略带深意一笑,道:“看来张小友果真是福运深厚。”
张珩落至坐席,拱了拱手,道:“水到渠成罢了。”他岂能不知范真人言下隐意,却丝毫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回答。
范泓之微微一愣,接着哑然一笑,抬头一看,明月已然西移,漫空月华精气也逐渐散去。
这时,范玉璇却是拍了拍手,左侧走来十六位黄巾力士,合力扛着一樽九尺高的双耳青铜大鼎,看去极重,这些力士每走一步都是嗬嗬出声,其盖严丝合缝,不知里间装着何等物事。
见众人都是目光火热,范玉璇微微一笑,道:“不瞒诸位师兄,小妹前些时日,自龙府之中得来些许龙涎香,又特意请族中长辈出手炼制,如今已然功成,共得灵丹九枚,俱在其中,今夜良辰美景,小女愿分与众人,以成同门之谊。”
言罢,她看了眼范泓之,见其点了点头,便取来一柄玉如意,运起真元,往上一点,立时掀开盖来,丹气缭绕,瑞霭缤纷,更有丝丝火气溢出,一股化不开般的药香扑面而来。
张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只看萧瑀为了龙涎香愿意多次涉险,便知此物何等珍贵,如今被人炼制成灵丹,居然只用来做宴前彩头。
这便是豪门望族的底蕴么?他暗暗思忖,同时又对范家的意图有了更多猜测。
“范师妹,这丹只有九枚,我等却是有数十人,不知如何分之?”有人起身开口,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范玉璇轻轻一笑,道:“丹在鼎中,谁能取之便可归谁。”
闻言,众人俱是意动,但却无一人率先出手,显然,他们知道此事定非看去这般简单,都希望有人来做这探路之石。
“哈哈,诸位既然无意此丹,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陈以勤大笑一声,肩膀一抖,顿时飞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灵禽,目光灵动,眨眼飞至,便往鼎中一跃。
只是鼎中忽然喷出一道烈焰,三尺来长,扭曲虚空,瞬间将其焚灭,只余一点灰烬散落。
范泓之笑了一笑,道:“此乃丹火之余热,用来温养灵丹所用,若是正面相抗,得需凝真修为方可。”
陈以勤微微一愣,琢磨一二,他又伸手一点,打出一道黄光,原来是一枚铜印,‘砰’的一声,撞在鼎身之上,大鼎一阵摇晃,丹火沸腾,似乎某种平衡被打破了,一枚灵丹‘哧’一声破碎开来,只留下一股药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人冷声开口,对此极为不满,灵丹总共才只有九枚,如今居然坏了一枚去。
“看来于师兄已是成竹在胸了,那又何必龟缩不前?”陈以勤毫不退让,立时给与回击。
于姓修士冷哼一声,他取来一面玉镜,念动口诀,一道毫光立时射出,整个大鼎居然里外通透起来,可见熊熊烈火之中,有八枚灵丹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目光一凝,捏出一个印诀,往大鼎之上不断点动,其中一枚灵丹似乎受到了吸引,随他手印变换,居然开始呼应起来。
“咦?”张珩的脸色也微微一动,此人竟然是一名炼丹师,其使用的手法乃是一种收丹法诀,用在此处,可谓是正当其时。
不少人也看出了门道,却不愿令其得偿所望。
“嘿嘿。”赵致信低笑一声,提起一口真元,以迅雷之势打出一物,原来是一枚金灿灿的圆珠,势大力沉,显然不是为了取丹,纯粹是为了干扰于姓修士。
大鼎剧烈震动,八枚灵丹瞬间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四下乱飞,撞击的鼎壁一阵“哐当”乱响,不仅于姓修士怒目相视,不少人也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张珩目光一凝,抬手一翻,一道真元直压而下,瞬间将大鼎牢牢定住,余波荡开,里面的八枚灵丹也是止住身形,无有一粒再受损坏。
众人纷纷侧目,这口大鼎少说也有万余斤,且上面明显刻画着不少符篆,不借助法器仅凭一道真元便能将其压住,只此一手,已然将众人远远超过了。
范泓之眉头微挑,他修为高深,看到的更多,在他眼中,张珩对真元的把控也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分毫不差,一点也不像是破境不久。
做完这些,张珩对这大鼎已然有所了解,他低头一思,已是想到了主意。
刚要动手,赵致信又有了动作,只见他持了一张黄色符箓出来,念了几句法咒之后,接着伸指在上一点,这符如得灵性,自飞而去,随后他闭目坐下,似在用心神探查。
这法符不知是以何物炼作,根本不惧鼎中烈焰,射出道道红芒,蛛丝一般,将八枚灵丹尽数网罗,而后‘唰’的一声,就要飞回他手中。
“封师弟未免太贪心了吧。”陈以勤掷出一柄玉斧,斩在黄符之上,两物一撞,发出金器交鸣之音,响声之大,震得人耳膜欲裂。
于姓修士不慌不忙,清喝一声,扔出一枚玉圭,通红如血,往黄符上一点,瞬间消融散开,化成一团赤焰,酷烈火毒猛然喷发。
赵致信心头一紧,这道黄符虽是不凡,但在鼎中走了一遭,又经受了陈以勤的玉斧一击,已然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再有人出手,立时便会被拦截下来。
他稍作思虑,下定了决心,法咒念动,符纸轰然一震,有七枚灵丹四散而开,显然,一鸟在手胜过十鸟在林。
只是这七枚灵丹刚飞出不远,空中忽而有一道水雾漫出,浪涛声起,四下翻卷,顿时一枚不剩的全部定住,就连赵致信的那枚黄符都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