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一场游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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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黄昏独自愁(2)

在市委办公室,他听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消息,无线电厂的破产申请被批准了,改制组要求尽快商讨落实具体方案,争取在7月底之前完成破产及后续处置工作。曾经,他四处奔走,日夜守候,想着让无线电厂起死回生。如今,在听到市里同意破产的消息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对于无线电厂的老员工来说,公司破产拿补偿金,虽是杀鸡取卵,却也实属无奈之举。就无线电厂这只瘟鸡,早就下不了蛋了,与其不死不活地耗着,不如早点处理了,还能有点剩余价值。尽管仍旧心有不甘,但他必须面对现实。他早就想好了,等拿到补偿金,就跟几个老兄弟一起开个小厂,凭着他们的技术和人脉,找点代工的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四月份的一个周末,儿子掉进了环城河里,救起来时已经没了呼吸。送到医院后,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命是暂时保住了,人却无法醒来,成了植物人。

儿子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两个月,家里的些许积蓄,亲戚朋友那借来的救命钱,全都交代给了医院。后来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便转到了八楼的脑外科普通病房。费用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仍旧是入不敷出。借钱是没地方借了,可赚钱却也不是你想赚就能赚的。为了过这个难关,林义山愁得头发白了一半。

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他的拷机振动了好几次,是家里打来的。会议的间歇他出去回电话,但没有人接。他估摸着妻子已经去医院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从市政府出来后便回厂里召集大家开会,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次世界杯大家不止看球,还下点彩头。他自认为是真球迷,不屑参与。直到昨夜借着酒劲买了两百块法国,结果居然赢了七八百。好事还没完,早上就传来市里同意破产的喜讯。就在他正感叹着双喜临门的时候,却没想到儿子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中午时分,林义山开着他的嘉陵摩托车径直冲进了第二人民医院,引得保安从岗亭里跑出来一阵追骂。摩托车却丝毫没有减速,一路开到了住院部门口。林义山摘下头盔,露出了斑白的鬓角,灰白的短发被头盔压得趴了下去。他将头盔挂在摩托车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灰尘,看了眼停在旁边的黑色奥迪车,快步往住院部里面跑去。当他在电梯里按下八楼的按钮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从电梯里出来时,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儿子就此去了,他们在痛哭一场之后,是否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在脸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责怪自己不是个人。

医生曾跟他说过,儿子脑袋里有一个很大的血块压着脑神经,他醒来的机会很小,很有可能在睡梦中就这么走了。医生也曾问过他,是否要放弃治疗。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么可能放弃对儿子的抢救和治疗呢。而作为一个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会被责任压倒而选择逃避呢。不,不行,他无数次提醒自己,哪怕没有看到妻子那坚定的眼神,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路过护士台时,他内心忐忑地向护士打听儿子的消息。在他想来,儿子很可能已经送回重症监护室去了,甚至已经……。护士听到林晓波的名字时表情明显有些异样,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病房的呼叫铃响了,于是她只说了句林晓波在病房里便转身离开了。

站在病房门口,林义山有些患得患失。以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常常提心吊胆,总觉得他的生活一不小心就是八面埋伏,四面楚歌。病房里静悄悄的,他看到儿子背对着门口侧身躺着,右手打着绑带,左手挂着盐水。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到妻子坐在板凳上,歪着脑袋睡得正香,还不时发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林义山上前两步想仔细看看儿子,妻子却突然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径直去看架子上挂着的盐水。见还有半袋,她舒了口气,转过身看见丈夫站在旁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压着嗓子骂道:“一声不吭的,你要吓死个人啊。”

“爱华,儿子……。”

杨爱华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你个老猢狲到这会才来,要是儿子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林义山习惯了妻子的责骂,倒也不恼,小心翼翼地问道:“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杨爱华走上前,在儿子脑袋上摸了摸,说道:“烧倒是退了些,刚烧到40度,一直说胡话,怎么喊他也醒不过来。”

林义山哦了一声,看了眼儿子的背影,随后睁大了眼睛问道:“说胡话?他,他能说话了?”

杨爱华骂道:“何止能说话,本来儿子昨晚都已经醒了,都怪你。要是你昨晚在这里的话,儿子现在都可以回家了。”

“儿子昨晚醒了?”林义山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又有些不确信的怀疑。在得到妻子的肯定答复后,他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整个人也兴奋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在噩耗之后等待着他的,居然是柳暗花明。他在原地搓着手,跺着脚,好一会才想到要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看看儿子的模样。

此时,儿子安详地躺在那里,与往常闭着眼睛睡着时没什么两样。林义山凑近了仔细端详,感觉到儿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确实与昏迷时有些不同,于是,他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就在刚刚,从那边绕过来时,他的心里仍旧闪过一丝恐惧。平常他晚上陪着儿子的时候,经常会帮他把眼皮合上,嘴里说着让他好好睡一觉,早点醒来之类的话语,其实是他怕看见儿子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空气的样子。

他也伸手在儿子的额头上摸了摸,温温热热的,确实没在发烧。他长舒了一口气,走回到妻子旁边,在床沿上坐下,问道:“儿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医院这急吼吼地打电话过来,又是病危又是抢救的,非得被他们吓死不可。还有,他这个手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