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无字碑上有字
无相和尚心中默念一声佛号，往前走一步，就踏入了那红线之中，顷刻之间，四周风云变幻，眼中所见景色已然完全不同。
四周尽是滚滚红雾，转身一瞧，无论是甬道，死人，巨殿，还是那一众来自西海九龙岛的修行者，全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他默念静心咒，又在手心写破妄咒，可是咒光亮起时却丝毫无用，心也越来越急。
无相天生早慧，此行奉师命下山寻一个生而知之的人，带他回灵山学佛，故此才开始行走世间。
他不懂破阵之法，但看一眼也知，紫龙岛这个年轻的女弟子靠着一时冲动，悲愤，绝无可能闯过眼前这杀伐之阵。
“以宝物诱人入阵，玩弄人心，害人性命，真是罪过。”
入阵之前，对于能否破阵，他一无所知。
但是此时的他不光大智，而且大勇。
他知道入此阵中，所看所想都是幻觉，于是便不看不想，闭上眼睛，一直念经。
不知过了多久，无相和尚自觉心中杂念已去，就坦然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眼前四周血雾已经不见，可身前却多了一尊泥塑的佛像，虽是泥塑，但面目庄严中正。
佛像前跪着一对已经鬓角斑白的夫妇，他们正在起锅，烧水，火堆旁一个婴儿正也如这两人一般，用一块儿破烂的青布包着，同样的面黄肌瘦，身上冻得乌青，饿的哇哇大哭。
“我佛慈悲，既是幻境，何苦再见。”
这夫妇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老来得子的俗世父母，脚下这婴儿，也就是当年师父口中，那场大饥荒中，差点儿被投入锅里面吃掉的自己。
无相礼佛多年，已经很久未曾想起此事，可是此时这番光景又在万龙血阵浮现，他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害怕。
不是害怕被吃。
而是不想被他们吃。
无相转动左手上挂着的那一小串佛珠，叹道：“人吃饱了才能叫做人，肚子饿的时候就又重新变回了野兽，此乃兽性。”
说完，他右手成拳，高高举起，然后这地上把手伸向婴儿的夫妇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眼中像是怨恨，又像是……无相不忍再看了，他闪电般打出两拳，将这二人头骨都打的凹陷下去，歪倒在了一旁。
他抱起地上的‘自己’，这婴儿同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都是幻境。”
无相和尚将手里的婴儿丢进锅里，像是在说，看吧，我知道这些都是幻境，难不倒我。
面前这庙宇仍在，四面漏风，荒草飘飞。
他抬头看眼前这尊大佛，佛陀亦看着他，面露慈悲相。
婴儿时期的记忆无相和尚还有一些，不过已经十分模糊了，他依稀记得，这庙里当初供的不是一尊佛像，而是一个长着三只手，只有一只眼的妖怪。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眼前的佛像便一点点碎裂，漆黑的空缺里，暴露出一个又小又丑的，妖神的塑像。
类似的庙宇在商朝有很多，往往百姓们觉得什么东西很厉害，保护了他们，就会在家里的香烛台上为其塑像。
甚至在陈塘关时，哪吒都见过不少百姓家里供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碎裂的大佛和佛陀碎片中间那矗立的妖神，无相和尚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坏我道心。”
接著，眼前庙宇消失，有寒风吹来，他低头一瞧，脚下不稳，差点被风裹下万丈悬崖。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眼前这条只有两尺宽的山路，就是唯一能上灵山的那条路。
无相再次闭眼，这次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颤动，看起来，竟然像比刚才还要害怕的多。
……
哪吒领着邓婵玉继续往前走，又来到了一处大殿，比前一处还要大出百倍，如石矶那掏空山腹的洞府一般，像是要自成一片天地。
这巨殿之内的空间还要更大，铸铁的宫殿上方终于不全是铁，而是在四面八方插了整整十六根粗壮的树干，树干上缠着浸满人鱼油的布包，燃着熊熊的烈焰，将整片大殿照的透亮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闷热。
“竟然把如此巨大的紫霄神木主干当做火把，不愧是妖君，真是奢侈。”
哪吒目光烁烁，低头又看，这大殿中心的地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层叠交错，那火把的光影投射到地上，似乎又与这地上之纹交相辉映，成一处大阵。
哪吒不懂布阵之道，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无相和尚能侥幸走出身后那万龙血阵，看到此阵，依旧也认不出，只能通过这符文的复杂程度，以及构筑大阵材料的珍贵程度，判断这阵法是何等强悍。
可分明是如此强悍的杀阵，那阵纹之上却多了三道极为深刻的剑痕，将阵纹之间空间的符意通通斩断。
这横跨几公里的大阵中央，则是盘膝坐着一个人，这人低着头，看不清脸，露出满头银发，身上袍服如锦绣星辰，虽如今已被灰尘浸染，但仍看得出曾也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好浓重的死气，像是一具尸体。”
“我只瞧见了一个小黑点儿。”邓婵玉眯着眼睛往前看，可却偏偏什么都看不着。
“那就走近了看看。”
邓婵玉任由哪吒牵着往前走，可哪吒的心中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为别的，只是看着地上那些剑痕，历经千年，饱含杀气的剑意仍旧久久不去，让人心惊肉跳的同时心中产生一个想法：
斩出这剑的人应该不是那位无上妖君。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离那盘膝坐着的人只有几百步远，哪吒此时连那人身上一些细节都瞧得清了。
那件袍服上满是血污，裂开了好几个几乎将身体贯穿的大口子。
二人面前有一处铁碑，高三尺五寸。
“是无字碑！”
这铁碑矗立在大殿平滑如镜的地面上，显得尤为突兀。
邓婵玉精神一直紧绷着，此时认出了这无字碑，又想着前方坐着的那人身份，被吓了一跳。
可她又偏头看着跟自己年岁相近，同样只是一个孩子的哪吒，却始终面色不变冷静如常，不由有些惭愧，同时心中一暖，又多了一些安全感。
哪吒注意力都在那盘膝坐着的人身上，听邓婵玉这话，心中疑惑，只问：“什么是无字碑？”
邓婵玉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提起这个，像是幼年听过的那些故事都在眼前成了现实。
她说道：“妖尊这位仙君残忍暴虐，害起命来，连同族也不放过，所以便是他手下妖中万族对他也畏之如虎，可这妖君却又曾言，世间无人懂我，所以在他冲击圣人境界失败后，故也传话后人说，这世间无人有资格评价他，等他死时，坟前只许立一无字碑。”
“可这碑上明明有字。”
这时二人又往前一凑往这碑上看，那字不再是什么妖族神文，而是正了八经的人族文字。
以剑锋在钢铁上书写的一行狂草。
看清了那碑上所书，二人心中更为震惊。
“截教云霄奉教主之命，斩妖君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