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九黎
四月初一。
天将亮未亮之时,子受于姜王后的身边醒来。
他安静起身,不想吵醒自己册封的正宫娘娘。
倒不是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只是吵醒了,未免要温存几分,大早上有些腻歪。
立其为后,也只是为了拉拢东伯侯。
但他在登基前便与姜氏结为夫妻,这女人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爱没多少,长久相伴的亲情却远超男女情爱。
在侍者们安安静静的服侍下,他在偏殿穿好朝服,用完早膳后,坐上金碧轿辇,前往金銮殿上早朝。
他吸了口早晨微凉的空气,思索今日朝会,需要做什么。
第一件事,是北方。
崇应彪已死,本阴差阳错能得到的北方,被袁福通毁掉了机会。
崇侯虎日日上奏,以北方无首之由,请求朝觐结束后返回北方坐镇。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想回去出兵北海,为子复仇。
但子受岂能允许他回去?
打了北海,会不会滋生野心进攻冀州?
他已多次回绝崇侯虎,今日还得想个新理由。
要先稳住,北方绝不能乱,同时处理两个方向的大诸侯,会让朝歌捉襟见肘,很有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子受想起今日便是问斩袁福通的日子,食指轻轻叩动扶手,即便过了半月有余,崇应彪化作飞灰的死状犹在眼前。
即便是未登基,在沙场挣功绩那段日子,他也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
听太师说,自己是天下共主,有什么气运在身,那根冰针伤不到自己。
可说是这么说,万一真刺向自己,死了,岂不是万事皆休?
从记事起,自己便为了王位而努力,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位置,不做出一番功绩,自焚亦无面目见列祖列宗。
“崇城,东鲁,南都,西岐……”
他在心底念叨着四大诸侯都城的名字,东方渐白之际,抵达金銮殿。
端坐王位,群臣行礼,高呼万岁。
当驾官在身侧喊道:
“有奏出班,无奏退朝——”
话音刚落。
死了儿子的崇侯虎出列。
“臣有奏!”
子受微微颔首:
“准奏。”
崇侯虎五体投地道:
“启奏陛下,今日乃刺王杀驾逆贼袁福通行刑之日,此獠藐视王法,当殿行凶。然吾儿即便有罪,生杀也在陛下掌握之中。况当时旨意已下,袁福通抗旨不遵,又是一条大罪!
数罪并罚,岂能斩首令其痛快了事?当千刀万剐,剥皮抽骨!”
崇侯虎不再请求回家,而是不想袁福通死得太轻松。
子受眼角微微跳动。
都是个死字,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千刀万剐,剥皮抽骨都是技术活,而且血腥不已。
好歹是个贵族,天下八百镇诸侯都在,如此折磨一个小诸侯,其余诸侯会怎么想?
好在闻仲忽然出列,向王位行礼后,对崇侯虎说道:
“崇伯,八百镇诸侯,皆是当年推翻暴夏的英雄后代,北海七十二国非九黎旧部,而是诸部落北上大战所留血脉,六百年前由先祖成汤亲自册封。袁福通已承袭爵位,即便犯了死罪,也不可万刀加身,开国以来,任何大罪诸侯,无论罪行,皆是斩首。”
兴许是这段日子被崇侯虎念叨烦了,闻仲今日的语气颇为强硬。
崇侯虎有些惧怕闻仲,咬了咬牙,只得退回原本位置。
或者说谁都怕闻仲,即便是端坐王位的子受也怕。
闻仲站在队列前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
忽然,整个人僵住。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朝歌南门外的场景。
一个衣衫褴褛的士兵,嘴唇干裂,骑着一匹已至极限的快马,冲向南门。
多日毫不停歇地奔波,跑死不知多少匹马,在看到朝歌时,他死寂的双眸,终于暂时亮起了属于生者的光芒。
他不顾踩踏平民的危险,拼了命地冲向城门。
前方,南门城卫拔刀怒喝:
“什么人!停下!”
那士兵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嗓子爆发出近乎嚎哭地大吼:
“紧急军情!南关大破!九黎余孽大举入侵!上将军重伤濒死!”
他撕裂的嗓音在南门回荡,传递完消息后,大口咳血,坠马倒地。
卫兵冲上前试图扶起,却发现已没了生息。
朝堂之上。
闻仲瞳孔紧缩。
那件战甲再破,他也能看出来,这是派去南方的王畿精兵。
九黎余孽?
大举入侵?
他们有多少兵马,竟能攻破南关?
朝歌十万精兵南下!挡不住?!
难不成那群余孽,不惜耗尽家底,冒着血脉不存的风险,也要倾尽全力打过来?
谁给他们的依仗!
闻仲久久无法平静,整个人身体紧绷,一言不发。
作为一名修行者,他知晓涿鹿大战始末,清楚九黎的力量,即便只是残部,也不容小觑。
毕竟夏朝剿了那么多年,也剿不完。
可自大商立国起,侵犯南关的蛮夷,当真只是蛮夷,由九黎旧部支持的一些部落联军而已。
作为幕后主使的他们,一直在积蓄力量,意图一战定胜负。
闻仲推算过,也派人卧底过,九黎若想夺取天下,最起码得再准备五十年才够格。
五十年,他早就平了四大诸侯,小小九黎,也不过是万年大商的垫脚石而已。
但九黎现在打过来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攻破南关,便是主力倾巢而出的证据!
“太师?”
子受见闻仲出列却一直不语,有些疑惑。
闻仲回过神,双眸暴起杀意。
刹那间,文武噤声。
“陛下……”
他微微张嘴,那冷若寒霜的语气,令子受不免紧张起来。
面对这个不是父亲,胜似父亲,长久陪伴身边的人,他依旧是个孩子。
闻仲脸上怒意隐现,强行保持平静,一字一句道:
“南关大破,九黎主力大举入侵,朝觐之事需延后,请陛下宣东西南三伯觐见!”
…
天牢。
“啊?九黎打过来了?”
袁福通惊讶地看向水空子。
水空子点头道:
“那士卒是这么喊的。”
他的视线穿过墙壁,看向南方天穹,双眸荡起朦胧涟漪。
观察片刻,说道:
“八九不离十,煞气滔天,天象凶邪,有大型巫术的波动,好多年没见这般阵仗了……”
“咦?”
水空子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
袁福通好奇不已,“怎么了?”
水空子眼眸恢复清明,笑道:
“那日闻仲看出你所用之冰刺是九黎法器,告知了在场亲王,那些亲王们四处宣扬,导致人尽皆知。现在一群官员认为你与此次九黎入侵有关,需要彻查,暂时不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