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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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裴禅师的两手

长安城,东宫,崇教殿。

太子丰亨的苦瓜脸上,难得地绽放出笑容。

“虽然博州节度使奸猾了点,可司直的策略已经初显成效。”

“亳州军虽然废物了些,好歹重伤了反贼的一员大将。”

“扬州都督府跟反贼的勾连,也因此受到了重创。”

虽然没有完全达成目标,至少是有明显成效了。

一身绿色官服、年过三旬、一张脸拧巴的太子司直裴禅师却没有笑容,举着茶碗一饮而尽。

“殿下,谋略只是辅佐手段,丰朝如今的困境并不在义军身上,甚至义军对丰朝也只是癣疥之疾。”

“重中之重,还是那些藩镇。”

“要收拢藩镇的权力,就要有打破坛坛罐罐的决心。”

丰亨的笑容黯淡了些。

值此大好时节,你裴禅师却在说扫兴的话,难怪满腹经纶却一直坐冷板凳!

实在不想逢迎拍马,你嗯嗯啊啊几声会死啊!

可惜,裴禅师这破脾气,宁可孤芳自赏、无人问津,也不愿向任何人低头。

否则,即便相貌丑陋了点,有河东裴氏的加持,也不至于坐那么几年的冷板凳。

要不是囊中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太子也不会征辟裴禅师为官——说话太噎人了。

丰亨之所以尽力对付义军,不是觉得他们对丰朝构成太大威胁,而是因为那明目张胆存在的徐州长史风昌。

风昌的存在,扇了朝廷一大耳光,更让上元天子丰基的名声迎风臭十里。

但这不是丰亨竭力出手的原因。

丰亨担心的是,豫章王妃还被爬灰皇帝占有着,万一她给老爬灰吹枕头风,要立风昌为太子呢?

风昌当了太子,老爬灰一崩,不是又可以破镜重圆了么?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这皇室啊,什么样的骚操作没出现过?

脸这玩意,早就扔渭水里了。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都是一百五十年的老传统了。

“以韦正鼎的愚蠢,是不可能看透臣的策略。”裴禅师信心十足。“但是,那个叫安平的将军就不一定了。”

任凭裴禅师再骄傲,在太子面前还是得遵循礼法自称“臣”的。

裴禅师一向不怎么看得上韦正鼎,毕竟韦正鼎是一板一眼施政的人物,而他是靠智谋挽救已经日暮西山的丰朝。

太子挑眉:“司直为什么会高看贼酋?”

裴禅师肯称安平“将军”,已经表明了态度。

“以六百残兵,拖着数千人马,借着朝廷目光聚集在黄先之身上时,直取介于朝廷与扬州都督府之间的楚州,得淮盐之利。”

“站稳脚跟之后,义军没有忙于扩张,而是致力于以相对温和的手段从豪强手里置换土地,以此安顿跟随他们的流民。”

“楚州境界的豪强、私盐贩子整合成盐团,是一个犀利的举措,掣肘的因素大多消失。”

仅这些举动,就已经看出,安平有大智慧,裴禅师愿尊他为第一对手。

义军虽然占据一隅之地,在裴禅师眼里,对丰朝还没构成大威胁。

真正的麻烦,还是林立的藩镇啊!

黄先之的死、侯国忠受刑,在裴禅师看来是严重的败笔。

好在裴禅师针对局势已经微调了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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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州节度使薛魁率博州军迎战东面的沧州军、北面的贝州军、西面的相州军,浑身浴血却死战不退。

“石碌山,你我结盟,约定守望相助,如今却悍然背盟,不怕人神共愤?”薛魁大怒。

相州节度使石碌山漆枪刺向薛魁,却被荆远舍命挡住了这一枪。

荆远兑现了他之前的想法,以性命报答了薛魁的宽容。

石碌山桀桀怪笑:“薛魁,你怕是忘了,我们是指着洹水发誓的。”

在这个世界,洛水之誓也是有的,石碌山这说法,薛魁竟无言以对。

愤怒的目光移向沧州节度使咸羽,迎来的却是坦然一笑:“德州的地盘,沧州节度使早就想纳入囊中了,怎么可能落入你手里?”

贝州节度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博州跟贝州靠得太紧了!”

薛魁怒喝一声,拍马冲向石碌山,漆枪奋力挥舞,招招只攻不守。

被石碌山一枪高高挑起,力竭的薛魁目光投向了长安,无声地惨笑。

好手段,博州被利用完了,又成为丰朝的诱饵,打了个好窝子。

这一手还是阳谋,哪怕三镇节度使一眼看穿,还是没法止住诱惑。

博州军尽灭,战场上一片萧瑟。

尸首、孤马、残旗。

战争换了个地方延续。

相州节度使、沧州节度使不约而同地夹击贝州节度使,本来实力就相对弱一点的贝州军大败,节度使当场身亡。

咸羽持漆枪与石碌山对视一眼,双方默契地引导兵马后退。

沧州节度使占据德州,相州节度使占据博州,成了心照不宣的交易。

贝州、济州,双方都默契地放手,权当是给丰朝的礼物了——丰朝能不能吃得下,就不关两个藩镇的事喽!

整个事件,让宋州子杰无语凝噎。

好嘛,之前对博州方面的投入,白费了呗。

稍稍能抚慰子杰的,是楚州把配给扬州的淮盐份额,全部丢给了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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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曹叔森急报的安平忍不住吸了口气。

“别驾,你说的这位太子司直裴禅师还真是有两手,抛出一个博州节度使,引三镇兵马围攻。”

“博州军尽灭后,最弱的贝州军又遭到两镇夹击而亡。”

韦正鼎叹息:“所以我说不如他嘛。”

安平呵呵一笑:“别驾不要妄自菲薄,论计谋你不如他,论施政、论梳理关系,你绝对比他强。”

这话可以细品的。

裴禅师从来没任过地方官,当然没有施展政务处理能力的机会,即便真比韦正鼎强也显不出来。

韦正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苦笑着摆手,不敢接受这商业吹捧。

“估计裴禅师并没有把义军放在眼里,对我们的谋划也浅尝辄止,不然都督府也得头疼啊!”

安平承认,裴禅师在谋略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过,就算用计谋灭了两个藩镇,对于丰朝的狼狈局势依旧杯水车薪。

大厦将倾,不是哪个高个子就能顶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