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维洛斯
“混账东西！”
男人从桌前暴起，一巴掌盖在男仆脸上。打得他手里捧着的盘子倾翻，茶杯瓷盘跌碎一地。
“你眼睛叫「无生者」挖去了么！看仔细了，今天这桌上都有谁，敢拿这种疵货来——”
“欸欸。好啦好啦，维洛斯，我们也不急着用餐。用不着和下人动肝火。”
一个胖得像企鹅的男人站了起来。一面抚慰维洛斯，一面招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女：
“你们别愣着，都过来。把碎渣捡了，换盏茶水上来就行了。”
“哈啊……”落位于首座旁的女子闭上眼睛，轻声叹了一口气。
“唉。老卢，你当了我这么久的智囊，你是懂我的——不是我脾气变坏了，我是着急啊。”
维洛斯被搀着坐回首座，仍是忿忿不平。
“我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王子，玉树临风的好男儿，竟然被放到这地方来管个边陲山头堡。”
“那是王上的意思。”卢克·阿什克罗夫特谨慎地说道，“据我所知，您那几个兄弟，都被外放了。”
“我被丢在这里有一年了。「无生者」玷污国土，眼下连父王的信儿都没有。”维洛斯看着窗外，明媚的「灯塔」将光洒在桌布上。“我看，只有养精蓄锐，带兵回城，勤王保驾才行。”
“您还有这个志向，就说明坚志未渝啊。”
维洛斯视线缓慢转动，停留在座旁的女子身上，目光逐渐融化为暖洋洋的爱意。
艾琳·海卓莉丝，第二任宰相的女儿。
在她豆蔻之年，仅仅是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就足以令业已成年的贵族小姐们黯然失色。
如今她已年近二八，成熟的先兆令她挣脱了稚嫩，身形愈加得挺拔。双肩变得柔软且坚韧，胸前曲线也随着脂肪的填充悄然浮现。
此刻她也在凝视窗外，修长的睫毛闪动之间，似乎折射出了些许光点。
一想到艾琳是自己的未婚妻，维洛斯的心室就被幸福填满。
他慢慢伸出手，想捉住那只毫无防备、摆在桌面上的小手。
就在两人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艾琳敏锐地把手抽了回去，让王子扑了个空。
“家父有旨。”她轻启朱唇，说道：“在我们成婚之前，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
这是老海卓力斯敲打、敦促王子的手段。他把两人的婚期订在王子返回王城的那一天。
这手玩得很妙，不仅仅是挂了个诱使王子奋发图强的胡萝卜。
最主要的是，在维洛斯看来，这姑娘的性子有点木讷。这点才是老宰相能玩这伎俩的原因。
她不是躁动的春蕾，而是海风。平静，永远那么宁和。
面对王子的示好，艾琳向来只回以一笑。
没关系，她迟早会是自己的。王子扫了她一眼，暗想道。
新的早茶很快被端上来，三人边用早餐，边开始谈论正事。
“感谢诸神，「灯塔」自个儿亮了起来。要不然我们还得付出更惨烈的损失。”卢克说道，“我已经派人去「灯塔」那里查看了。很快就能出结果。”
“周边的几个镇子呢？还有那些村子，都怎么样了？”王子吃完煎鱼，用面包擦了擦手。
“各长老都没回报，恐怕大多是……凶多吉少啊。那些个没有防御工事的镇子，大概已经没有活口了。「迷雾」对人口越多的地方，杀伤越大。因此村子可能好一些，只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昨天来我们这里避难的人，都编个册，到时统一遣返回去。”王子吩咐道。“老卢，那我们这里的损失呢？”
卢克从袖子里拉出一条提前写好的简报，正要汇报，却朝艾琳的方向瞄了一眼。
“要我回避吗？”艾琳问道。
“不……只是怕毁了小姐的好心情。”
“我没关系。”艾琳许可地点点头，“请说吧，卢克老师。”
“不计算那些涌进来的难民和平民。光我们的人，就死了九十多个。”
卢克清晰地念道，
“东城墙塌了一半，您亲率守城军官拼死顶住了——至于南城墙没有人坐镇，损失主要是从那边来的。”
“给这些捐躯守城的，每人家里发一袋面粉。”
“王子——”
“我知道很少。眼下紧张，先把名单录下来，让他们忍忍，等周转过来再补发。”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连这都发不起了。”
维洛斯绷直了身子。
“怎么搞的？”
“周边的镇子，每年交上来的东西都越来越少。我们的仓储一直在下滑。”卢克直言不讳，“本来能靠王城来周济，但眼下这情况……”
“那先把遗体都烧了。”
“木材用于重建工事都不够，更别说——”
“砰！”
维洛斯用力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笑话！周遭都是林子，竟然说木材不够！”
“我们的人手，确实不够。”
老卢对简报上令人绝望的数据倒抽一口冷气。
“死者一死了之，伤者还要活下去呢。更别说修复城墙、修弩车、修各项设施就占去了大量民夫。现在还有一大群难民围坐在城墙边上，要等着我们施粥去救啊。”
“……这粥可不是给他们白吃的。难民就不能是人手么？”
王子将手上的戒指转了两下，说道，
“给他们派发工具。每十五人一队，每队派一个工头盯着，要他们进林子里采伐。没采到木头，就不给粥吃！”
他的余光瞟见了艾琳，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卢克做汇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艾琳，怎么了？”王子故意逗她道，“你想提意见？”
她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道：“不，没什么。”
“你可是老海卓力斯的女儿，宰相的千金，对政事感兴趣也正常。”维洛斯说，“不过，现在是万民性命系于一身的时候，你可不能瞎掺和。”
艾琳沉默地点点头。
“老卢，你听到我说的了：现在是非常时刻。”王子盯着卢克，说道：“资源这么缺，要是这时候「灯塔」再出什么三长两短，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是，情况很危急。”卢克赞同道。
“那也只能抛掉那些繁文缛节，大刀阔斧地制定应对办法了。”维洛斯拍板道，“你马上点几个能力强、忠心耿耿的人出来。我要派他们去查一查账。”
卢克把手中的简报慢慢折起，等着维洛斯将决定说完。
“让周边的镇子，账上缺多少交多少。”维洛斯站起身来，两手撑在窗沿上。“交不上来的。全部抓了，押到这里来当苦役！”
艾琳脸色一变，正想开口，维洛斯再次抬手，止住了她。
“艾琳，不是答应我不掺和吗？不用多说，我意已决——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