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平账仙人
雨后，粉红色的蠕虫钻出地面，在湿润的土地上艰难蜿蜒前行，却不期被挽马一蹄踩成半截肉泥。
投降的守军列于街道两侧，听候发落。街道上满是打翻了的桶，铜镜似光亮的打磨石块上，撒着些豆子和被践踏成浆的菜叶。
除此之外，一片宁静。没有艾琳想象中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可怖景象；也没有趁机劫掠、民不聊生的兵痞暴行。
主堡内就混乱非凡了。各方人员横冲直撞，像是山洪爆发时从坡上席卷下来的滚石，势不可挡。
一个穿着黄袍的小吏抱着什么东西，躲避着另一群人的围追堵截。
他不惜铤而走险去翻越楼梯，只可惜身手不过关，脚背给栏杆绊了一下，整个人成球状从楼梯上轱辘滚下，差点把正欲登堡的艾琳撞飞。
“把持住入口！”一队武装人员迅速涌入内堡，将这里引发的混乱迅速掌控。发号施令的是埃里克，他正为因伤没能参与这次战斗而郁郁寡欢。“把不服的人上绑，带到院子里去！”
海卓莉丝失神地来到书房。
当初就是在这里，她自告奋勇要去日熔镇，可当她再入此室的时候，一切都已易了主。
“艾琳小姐……”安迪还想说些宽慰的话。
“连续赶了快一天的路，真是辛苦你了。”艾琳下了最后一个吩咐，“去收拾一下自己，走也可以走得体面一些。”
安迪走后，廊道不久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能用作临时会议室的书房在哪里？”
“我勘探过了，就在这——”
教团学者的话语戛然而止，艾琳的不期而遇是那么突兀。
“该论刑了。”海卓莉丝把破破烂烂的雨披脱下，丢在地上，“死之前，我想先见一下我的未婚夫——哪怕是尸体。”
“那你要到暮潮港去见他了。”泽琳说，“他还让人在街上洒豆子，阻挡我们的人进堡，拖延时间给他跑路。”
宰相之女像是被朔风打中，瞬间凝成了冰雕一座。
“不要骗我。”
“我们又不是荒诞之神的信徒，犯不着啥事都掺一句谎。”泽琳翻了翻手中的速记本，“我们已经问过一圈了：堡内有目击者，看着他的亲兵护着他从侧门出去了。”
正谈论之际，一阵喧嚣从廊外传来。
“弗雷大人。”两名甲士押解着个鼻青脸肿的侍从进屋，“我们抓到这人在库房倒油，是想烧了物资！”
“大人饶命啊！”那侍从叫屈连连，“是维洛斯王子吩咐我这么干的！是他让我在库房放火，说把物资烧光了，你们也坐不住，所以——”
“他没想过物资没了，风盾堡的原住民也要饿死吗？”弗雷说，“考虑到你诚实，就先不置处罚，押到后面去先。待会统一做处理。”
“大人，请饶命！饶命啊！饶命……”侍从被拖下去，声音渐行渐远。
弗雷扶了一下额头，指示道：“泽琳，你去这里的教堂找找看，有没有你跟我提的那东西。待会儿兴许有用。”
泽琳收起速记本，立刻去办。
她前脚刚走，后脚士兵们又押上来一个穿着黄袍的人。
“大人。”小杰拉开面盔，道：“这人偷偷摸摸地从藏书室出来，见到我们就跑。我们跟着他过去，原来是打算把库房记录和账簿烧了！”
“好啊，好啊……还没开始查呢，平账仙人就一个两个的，全冒出来了。”弗雷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说吧，谁指使你干的？”
“你们以下犯上，那些书册本就不是给你看的！”黄衣小吏口气强硬。
“我没问我能不能看。我是问你，谁指使你去烧的账簿和库房记录。”弗雷说。“是内务官，还是财政官？”
“没有人指使！我一心都是为了风盾堡，情系千万臣民，所以不能让你们这些篡逆者得逞！”
“硬，够硬。”弗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转头看向小杰：“他准备烧掉的财务簿子都在哪呢？有带过来吗？”
小杰拿出几卷沾着灰的册子，递给弗雷。
“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情系千万臣民’……”
弗雷动手翻阅账簿，随后便站了起来。
“你现在当着这个账簿的面，再说一次刚刚的话。”他晃悠悠地走到黄衣小吏跟前，把册子竖起来，“‘情系千万臣民’，说。”
“呃……情、情系千万臣——”
“啪！”
弗雷把账簿劈手摔在那人脸上，吓得他身后的甲士一抖。
“你们把各地的税都收到两年后了，还敢说这话！？这账上甚至有明目张胆的阴阳账注标！我看你想烧掉的这本，就是账本的阴本吧！”
“大人，这……”小吏两手战战，磕磕巴巴地改口道：“我也是受人指使——”
“不对，没人指使你。我刚刚问过你了。”
弗雷把剩下的基本册子都拿起来翻了翻，上面尽是虚进冒出的文章，恐怕有好些个官员从风盾堡的库房中饱私囊，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这样一来，这套官员体系的旧员就都有嫌疑了。这种从公库里捞钱的事，一旦染上案底，就不好为自己所用。
利欲熏心，怎么可能因为上司换了就金盆洗手。
“大人……”小杰小声提醒道：“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把他带到广场上去，让他这个‘心系千万臣民’的大好人给民众露露脸。宣读他的罪状，再把他衣服扒了，每隔五分钟抽上一鞭子。要是有超过十个居民给他求情，就放了他；没有，那就抽满四十鞭。”
“大人！那样真会打死我的啊！大人！”小吏连忙求饶道。
“不要害怕，群众会保你无事的。”弗雷按着他的肩膀，堆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要真是自述的大好人，最多也就挨一鞭子，是不是？放心地去吧。”
小吏惊恐的嘶喊拖得老长，恰好与泽琳回归的脚步相叠加。
“弗雷大人！真的有！”泽琳从长袍中取出一块奇形怪状的泥陶。
几个不规整的孔洞象征着口鼻，拼凑在一起，就成了一张诡异的类人脸。
“这地方真有‘惊叫石’。挥动的时候，气流从空洞中相互钻入放出，最后会演变成受害惨叫一样的声音。”
泽琳抓着惊叫石，示范性地上下摇晃，不亚于垂死挣扎的惨叫灌满了房间，令人心悸不已。
“太好了，我马上就要召集这堡里的官员首脑。”弗雷吩咐道，“你现在带着这个石头，去院子里找埃里克，他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旁听了一切的艾琳·海卓莉丝扶着桌子离开窗边，自暴自弃地说道：“你……也该给我下个判决了。”
“你自己觉得呢？”弗雷说。
“我只为风盾堡服务。”
“风盾堡？外面那些饥肠辘辘，生不如死的灾民、小民，他们在你眼里算风盾堡的一员吗？”弗雷抓起账本，”这些挖空心思做帐目的贪腐官员，也配是风盾堡的一员吗？你想服务于哪边，先好好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