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壁画

“我们就这样出堡？！”泽琳的声音被不断灌进怀中的风声盖过一半。“那今天官市他们能操持得了吗？”

“有些事情，放心能交给下属去办；不放心也只能交给下属去办。”弗雷勒紧狂魇的缰绳，“不然永远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再说了，这匹狂魇来回一共只需一个小时。实在不行，我们还能赶回来救场！”

棕色的枯草被带刺马蹄踹开，朔风吹散泽琳断断续续问出口的问题，周遭的情形变得模糊不清，狂魇已然适应了两人的体重，发狂般疾驰在土道上。

抵达日熔镇，弗雷叫来驿站的马倌给狂魇喂食草水，并吩咐所有留守人员，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动静，都不准过问。自己则带着泽琳直奔第三矿井。

那恶心的渗透感仍在这里徘徊，在地下数百米之深充当怨灵。

“清楚回话。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就算被吓到了，也尽量不要喊出来。”弗雷抚着坚不可摧的石壁，上次就是在这里吃了亏，“延时引信设置好了吗？”

“好了。”泽琳剪下一段活线，血淋淋地捆绕在炼金炸弹上。“再过一分钟，活线就会代替我活化「灾厄」浸出物。”

“先撤出到安全距离，我殿后。”

顽石在科技的力量面前屈服。不可一世的石壁像从高空脱手的瓷杯，碎成了几块沉重尖锐的残岩，露出通向内部的道路。

“成了。”弗雷抹掉脸上的灰尘，他已经做好被塌方活埋，再徒手挖出去的准备了。

可某种密不可分的力量拽住了向下崩坠的土块，使它们仍旧悬吊在二人头顶。

继续深入不太是个好选择，至少对泽琳而言如此。

她开始发抖，冒汗，干呕，直到吐出一只蠕动的阴影。它畏惧着火把的光亮，向黑暗的角落爬去，隐匿起了身形。

“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就有影子滋生。”泽琳痛苦地捂着心口，扶着墙壁大口喘气。“现在我的体内没有光照，所以——”

忽然，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细细地照着黑暗摸索过去。

再三确认之后，她从挎包里拿出一瓶木馏重油，往火把浇下。

“嘭！”

短暂地爆燃了一下，火把的亮度膨胀了两倍，弗雷这才看清壁面上所承载之物。

壁画。

作画的年代已经不可考究，作画的颜料掺了某种动物的骨粉，红的似脂如血，白的则凝近浆糊。

弗雷侧头眺望，一整条廊壁上全都是画。

这么庞大的壁画，都是用手指画的，不少颜料斑驳脱落，但大体还是能看出来在画什么。

原始人会在洞穴的墙壁上作画，记录过去，在历史上流下点滴可循之迹，是人类在对抗不可撼动的时间洪流——

至少在最开始浏览壁画时，弗雷是这样认为的。

壁画的初端，一群笔画简陋、小指甲盖那么大的小人围聚在一起，在他们的头上，高悬着巨大的球状物，用金灿灿的粉末进行填充。

兴许是太阳，弗雷猜测道。最开始的那个太阳。

不难注意到，在这群小人中，有几个特别的存在。他们的身高显著高于周遭的人；头颅也不是简单的圆圈，多了几条弯弯绕绕的线环绕，圆圈内部精心涂抹着金云母粉。

（欢阳女士……？）

这些花头人似乎负责带领人类祭拜太阳，除了仪式场景的描绘，便没有别的内容。

这样盛大的场景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面壁画被炭墨完全涂黑。

下一幅画面再现时，太阳不见了。

地上林立着灯塔，小人们有了屋子，有了田地，也有人倒下。花头人的数量没有上一副多、头里的金云母粉也没有了。可他们还是带领着小人，在地面上苟延残喘。

再下一幅，有十多几个人被特意标注了出来。标注方式和最早期的花头人一样，是用金云母在他们的脑子里，点上黯淡的金色。

只是和花头人比起来，他们脑子里的金云母含量很少，不足以覆盖整个脑袋。不清楚究竟是作画条件受限，还是有特殊含义。

“符号。”弗雷尽可能简短地说。他意指壁画上的符号。

泽琳上前细看，低低地翻译出了这些文字：“「月」「奥秘」「屠戮」「荒戏」……”

还有一些，泽琳翻译不出。要么是她不知道文字，要么是她不知道这些发音会对应哪些神祇。

“不对啊。”泽琳疑惑重重。“根据现有的说法……「奥秘」是在月神之后才有的才对。”

这之后，花头人就不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十几名最初的神祇，壁画一一介绍了祂们的「权柄」。泽琳也都尽力翻译。

「月」有两面「权柄」，「清醒」和「疯狂」；「奥秘」持有「知识」，「屠戮」则是「萃夺」；「荒戏」显露「不信」……

祂们行走在小人之间，最开始和周遭的小人并无作画上的外貌区别。祂们引使「权柄」，显露大能。使小人之间互相攻伐，死去的小人不计其数。

久而久之，他们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

「月」和「奥秘」融合，成了无光的球；「屠戮」失去了躯体，变成淡薄的金色氤氲……

十几个初代神祇最终只剩下几个，也就是泽琳所知晓、能翻译出来的那几个。

死亡神祇被夺走了金云母，尸体与因圣战而死的小人无异，名字和「权柄」也没能从记录中流传下来。

弗雷注意到：小人们的尸体没有消失。

随着壁画的进展，高楼起、楼塌了，悲欢离合，征伐无数……那些尸体仍旧陈列在那里，慢慢向着一点汇聚，最后凝缩成了一个巨大的“人”。

这个特殊的“人”头上有指示线，似乎在向外放射某种东西。

古代文字有立体的部分，必须要从触觉的角度上解析。泽琳的手指伸上去辨识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尊主」。”

接下来大部分画面都被黑炭涂抹掉了：「尊主」经过一群小人的城池，此后画面丢失。再有图画时，小人没了，城池也没了。而「尊主」的体积明显增大了一圈。

「尊主」最先抓住了融合后的月神，撕裂了它的身体；其余神祇短暂结成同盟，却反而被「尊主」反过来，尽数吞没。

“这跟我学到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泽琳跌坐在地上，火把的火光摇曳。

一些神祇被吃掉时落下了肢体。这些残肢和流下的金云母混合，生成了弱小的次代神。

“「蔷荆之母」「晨曦行人」……”泽琳跪在地上，慢慢解读掉在壁画最底端的名字。“祂们只继承了一部分「权柄」，原来是这样来的吗……”

飨用过诸神的金云母之后，「尊主」在下一幅壁画中也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只是和最开始的太阳不同，它被涂抹以血液，垂临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