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得到消息
洛恒醒来时,五更梆子还未敲响,天明尚早。屋内还算暖和,老人家骨寒,存不住体温,被衾冷了,他便把身子蜷缩起来,愈发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在床上躺着时,他总想着洛昇平、洛明夕,不知他那边可还顺利。又想到账上借来的银子又快使到底了,虽是得了仙缘不假,可眼前的难关总要度过。
要不把一处酒窖卖了?
救救急也好,有钱了再收回来。
洛恒忽然想起祖屋里还有一个小手把件,他爹还在时常常把玩的。忙自榻上起来,来到祖屋后,打开几乎泛黑的木柜,果然在隔层里找到了一个小银壶。
银壶三寸高,径围两寸,壶身小巧玲珑,可以单手持握,洛恒欣喜之余,面对空空如也的祖屋,又有些酸楚,让贴身小厮吉祥更衣后,便出了洛府。
门外风大,枯黄的落叶踩在脚下簌簌作响,正巧隔壁李家婆婆挑着挑子,担一些糕点点心去街上卖去。
见到洛恒,擦了把汗,笑道:
“洛员外,又去汴河街呀。”
洛恒笑着回道:
“去转转。”
尧尺巷很小,邻里间没有不认识的,可出了尧尺巷,就少有识得。毕竟洛家也就一大户,称不上名门望族。
在路过陆家时,陆兴正在门口张望,这孩子随他父亲,面相凶恶,个头都快赶上他老子。
陆兴在见到洛恒后,扮了个凶相,还不忘呸了一口。
洛恒骂道:
“小王八羔子,总有人叫你吃亏!”
陆兴得意道:
“谁会叫我吃亏?除了你老二洛青阳,我以后定然会打过他。”
说话间,陆兴身后传出呵斥:
“给老子进去!学谁不好,学那个泼皮!”
一双粗糙的大手把陆兴拽了进去,很快又探出一个满脸横肉的脑袋,看到洛恒,嘟囔了句“什么玩意”,便把门摔上了。
洛恒心头窝火,骂了一通陆有财,狠狠踹了脚房门后,这才郁气离开。
洛恒赶到汴河街,在当铺把银壶换了银两后,肚子里的气才稍顺点。无所事事时,忽想起要去自家酒窖看看。
这是镡城城南一小巷尽头。
巷子内的房屋搭建杂且乱,沿着残破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内,其尽头是一座砖石结构的建筑,石棉瓦为顶,略显陈旧的木门虚掩,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依稀可辨“酒香居”三字。
洛恒撩起帘子进去。
屋子房梁很高,在房间正中央,有几个巨大的黑色酵缸整齐排列,在缸口覆盖着厚厚的麻布,上面压着石块。
洛恒愣愣看着屋内陈设,顿时感觉悠远的记忆袭来。
小时候,他和童年的几个玩伴常常在这里捉迷藏,直到他父亲把他像小鸡仔一样从大缸后头拎起来,笑骂道:
“都跑光了!还藏这。”
打小他就是普普通通一人。
没得才学,亦无见识,平庸至极。
“族里事务尽早交给昇平来处理了。”
他心里想着,往里间走去。
在屋子角落,有伙计在忙着蒸煮小麦,正专心碾磨小麦的刘彰一眼见到洛恒,笑着小跑过来说道:
“东家,今天怎么有空来转一转?”
洛恒笑了笑:
“左右无事,过来闲逛,去把账簿拿来。”
“好嘞。”
刘璋招呼两位工人把放蒸笼器具的桌子腾出来,让东家可以坐下翻看。
账簿皮纸乃是桑树皮,坚固耐用,正文是宣纸叠成,上头写着蝇头小楷。
洛恒边翻看这账本,边询问一些问题,刘璋对答如流。
翻到最近一两年的收支。
因为城北崇阿山脉的妖患,小麦谷物价格上涨,且品质变差,这酒窖的营收并不如人意,甚至有数个月处在亏损状态。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人都是回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林石风尘仆仆地跑进来,一眼见着洛恒,那双老眼里几乎都要淌出泪来,他大声喘息了几口,激动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爷!老爷,小少爷他……他,给您道喜了!”
洛恒快步走到林石附近,一把把他扶住:
“慢点说道,何来的喜事?”
好一会儿。
林石终于喘匀了气,他抹了把眼泪,哽咽地说道:
“小少爷出息了,他被仙师收为了徒。真是天大的好事!”
林石的神态早已让洛恒猜得了七八分,他心里并无多么的喜悦,只是那些悬着的忐忑终于落了地,可他终要把这场戏给唱下去。
于是洛恒好似被这天大的福缘给打击得痴傻了一般。
他张口结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向后不断后退着,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晌后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夕儿,你出息了……”
林石忙上前来把洛恒从地上搀扶起来:
“老爷,天大的好事呀!”
“消息可属实?”
“万分准确。当时测试资质时,几十上百镡城人都看着的。”
“他们人呢?”
“人还没回来,还要三五天。消息是商行贾家带回来的,贾家和三少爷的关系,这事没跑了。”
洛恒哑然了好一会,忽然说道:
“我回府去。”
说罢也不理会这几人,转身便走。
回到家中的洛恒已经是最后得到消息的。
左右的邻居街坊,除了那陆家闭门不见外,也不管熟识与否,纷纷上门道贺,各色的礼物彩钱,把洛府的倒屋厅房都堆满了。
洛恒屁股还未坐热,便听林石来道,亲家公纳兰彰和亲家母罗芳,已经坐着轿子来到了洛府的正门口。
纳兰彰掀开帘子刚踏出来一只脚,便见着洛恒笑着候在轿门外。
两人见面,纳兰彰笑得比洛恒更加开怀。
先是照例恭贺了几句,接着便叫下人把一箱箱的礼物给拉进洛府。
洛府内正乱哄哄闹成一团呐。
丫鬟仆从们围着讨要赏钱,纳兰瑛好不容易脱了身,出来了洛府,看到他爹娘后,亲切唤了声,然后便跑到爹娘身前。
纳兰彰夫妇俩见得女儿,笑得嘴就没有合拢过。说了几句话后,也不叨扰了,坐轿子离开了洛府。
……
洛家沉浸在满院欢喜,张灯结彩的氛围中,陆家屋内的气氛却是冷若冰霜,唯有鸡鸭声嘈杂,扑腾闹个不停。
“老子不去!”
陆有财一把拍开妻子谢芳拉着他的手,梗着脖子道:
“道个鸟歉,我不信那洛家这般霸道,就为这事来弄我陆家。”
谢芳急得跺脚:
“咱家孩子得罪的是那老四,得仙缘的也是那老四。万一那老四记恨上了,哪时回来,咱家能得好吗?”
这话说在了陆有财心坎上。
陆有财在院中踱步半天,终于进屋里把陆兴拎出来。
陆兴虽然个头近乎和他父亲一般高,但是身体还不到他父亲的一半壮硕,陆兴又哭又闹,终于把他父亲拽弯了腰,在地上打滚道:
“我不去!我不去!”
“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陆有财一边拖着陆兴,嘴里尤自骂道:
“你不去什么!都是你这畜生惹来的祸根!”
“我害怕……”
陆有财愣了愣,松开了手。
陆兴哭声逐渐放大,泣不成声:
“爹,娘,我怕!”
“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