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孙合

梅花观主殿内，烛火摇曳。

在供桌顶上，一方巨大的白布幔帐从梁上垂落，供桌上安置着梅香的画像，画像四周摆满了素雅的百合和菊花，散发出清幽的香味。

大殿四周香炉中升腾起缕缕青烟，神龛前放着两口灵柩，其中之一是空的。

原本供奉诸神的牌位被移至一侧，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庄重的祭坛。

殿内仅有一个道士，身着玄色长袍，头戴黑色方巾，手持钟磬，诵经声低沉而富有韵律。

此时梅花观的一处偏殿内。

洛青阳卧躺在床，洛昇平坐在床侧对他道：

“我刚从山下上来，大哥和老爹在洛府主持，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信以为真，至少暂时未出什么乱子。”

洛青阳神色没有如何的反应，洛昇平继续道：

“瞿三这些天查清楚了，那男子名为孙合，确为那日下午来洛府之人。这人沉溺酒色，好赌博，与寻常人无异，瞧不出是个仙师。”

洛青阳道：

“我和他交过手，仙师无疑，境界最多不过凝元境。”

洛昇平冷哼道：

“料想也是如此。酒色之徒，如何能够精进。”

洛青阳轻轻道：

“我去杀他。”

洛昇平摇头：

“二哥，你先安心养伤，不必冒险。区区凝元境而已，我已有对策，只等瞿三来报。”

屋内安静了一会，洛青阳道：

“这孙合交给你，那王老三交给我。若他一直龟缩不出，那我过几日再去内城探探。”

洛昇平默认了洛青阳的决定，兄弟二人无言良久。

洛昇平看着窗外的正殿，听着诵经声，轻声道：

“二哥现在是如何的心情？”

洛青阳看着偏殿的藻井，片刻后道：

“空无一物。”

“存者自当勉力偷生，死者长已矣。自古谁能不死？本以为得道可求得长生，现在才知即便是筑基修士，也不过三百年寿元，寿元若尽，照样尘归尘，土归土。”

洛昇平体悟着洛青阳话中的意思，洛青阳接着道：

“所以所谓得道修仙，也不过是为了追求那须臾的畅快。及时行乐，莫受拘束，快意恩仇。”

洛昇平沉默了一会，笑道：

“二哥之境界，高我甚多。”

见炉火上壶中热水已然沸腾，洛昇平从怀里掏出药草，在碗中冲泡，水还烫时，殿外有人敲门：

“三哥，是我。”

洛昇平听得是瞿三的声音，道了声“进来”后，瞿三开门进屋坐下。

瞿三是极少数知道洛二爷没死之人，洛昇平问道：

“可探得更详细的消息？”

瞿三道：

“有。”

随后像是害怕被人听到一般，低声道：

“经过不断跟梢，我们确定那孙合孑然一身，没有亲人朋友，在镡城有三处较为固定的居所。”

洛昇平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不怕别人报复。

“他可察觉你等在追查他？”

瞿三道：

“没有察觉。此人好酒色，我们追查都是在他酒饱饭足，最不中用的时候。”

洛昇平暗暗点头，看来此人的确是凝元境无疑。

如果是到了胎息第二境会元境，那么他定然修炼出了神识，凡世浊酒，不可能叫他醉倒，他也不可能被凡人轻易追踪。

洛昇平道：

“既然如此，我已得了万全之策。瞿三，你今天下午便去帮我准备、布置。同时盯好孙合，注意万分警惕，莫要暴露。”

瞿三应了声后，说道：

“三哥，我还听说一个秘闻，我也料不定真假。”

“说来。”

瞿三道：

“这孙合原本是文殊吕家的客卿，后来生了事，被吕家逐出了家门。”

“三爷你可能不知道，这吕家是文殊街那块的大户，据说其家住也有儿子被煊元门收作了徒弟，不过那都是许久前传的事情，不知真假。”

吕家。

洛昇平心中默默道了声，后对瞿三冷声道：

“知道了。你干的很好，等下按我所说去布置。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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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知道吕家？”

孙合斜眼乜眼前这人，随后灌了口黄酒。

王老三看着对面的这个面相便不讨喜的阴沉男子，苦笑道：

“孙仙师，这不是你说给我的吗？”

孙合想了一会才记过来，好像是有一次喝酒喝多了，和这王老三说过此事，于是阴测测一笑：

“不用担心吕家，我先前是他家供奉，也是因为杀了凡人而被逐了出去。”

王老三小心翼翼地道：

“在镡城内，修士杀凡人，到底会如何？以我观之，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孙合道：

“你可知道天枢府？”

王老三点头道：

“知道，据说是仙人老爷给凡人主持公道的地方。”

孙合冷哼道：

“你晓得甚么。”

“天枢府在我楚国各郡郡治设立，乃名义上的一郡之主。‘修士除非非常状况，不可对凡人动手’，这是写进《仙规》条例的。天枢府虽不理俗务，且对凡人态度敷衍，但它偶尔也会干涉一些事情，一查到底，所以大部分修仙世家都不敢冒此风险。”

“但老子孑然一身，既然有好处，担些风险也无妨。”

说到这里，孙合朝王老三摊出手来：

“对了，老子那根两百年的参王呢？”

王老三谄笑道：

“孙仙师，少不了你的。”

说罢，从一个黑皮口袋中，掏出一个木盒，滑开盖板，小心翼翼地把这根参王拿了出来。

山参表皮凹凸不平，颜色深棕发黑，主根十分粗壮，侧根细长且多，整体看起来犹如一个小型的人形雕塑。

孙合满意地接过。

孙合不是镡城人，在被查出有灵根时，已经年近三十，过了修道的黄金年纪。

好在吕家收容了他，要他当了个客卿，又传了他吐纳之法，他才堪堪破到凝元境，每月有数颗灵珠的俸禄。

孙合到了凝元境，便不思进取，每天吃喝玩乐，十多年来仍然是凝元境的修为。

直到王老三有事相求，并许诺予他参王，这才让他看到了进境的希望。

待得回去之后，拿参王配上许多辅药，熬成参汤，在内城黑塔修炼一番，他便可以顺利晋升那会元境，修出神识。

孙合把宝贝参王收好，对王老三道：

“如今那洛家老二已死，你还等什么？直接杀上门去，把那酒窖夺了来。”

王老三却是样满脸苦涩：

“还夺什么酒窖！那洛家四子可是得了仙缘。我杀那老二，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这几日趁他家正乱时，找机会撤走产业，搬离镡城。”

王老三又忧心忡忡地道：

“虽然洛家老二死了，我仍是觉得不踏实。那洛家老三也是个人物，不好相与，最近有消息说他在谋划什么。”

孙合不以为意，大笑道：

“杀那老三，又是另外的价钱了。”

王老三陪着笑，笑容十分勉强。又喝了几杯后，王老三起身告辞，找了辆马车往内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