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露
“明夕如晤。”
洛昇平提笔写了四个字，看向窗外，右手捏紧毛笔，又舒缓开，继续落笔写道：
“你所寄小灵犀丹已收到。”
“近些时日，府中遭一修士袭击，二哥重伤，梅香逝世，其父母非但不怪，反欲引其小女再入我府，此皆仰你所在之仙门。”
“我叫二哥诈死，麻痹孙合，再纵火杀之，以慰梅香在天之灵。王家老三龟缩内城不出，二哥近日欲进内城，看能否掳其出城。”
洛昇平掭了掭笔，继续书道：
“因赔偿、致歉等诸多事宜，家中贺礼所收银钱又捉襟见肘。好在孙合卧榻搜出灵珠十余枚，能够暂且抵用开支。现将所得山参寄你，望你能借此灵药，速速破入凝元境。”
“你在山门，切记用心修炼，聆听师尊教诲，不宜伤心过度。既在江湖中，便是薄命人。你我皆应有生死度之事外之觉悟，强盛几身，方是上策。”
最后提笔收尾：
“弟若得暇，乞速赐复，以慰远念。兄字。”
洛昇平将信仔细叠好，走去洛府正厅，在门外听得屋内洛恒和洛母二人在和几个丫鬟说话。
洛昇平进了屋子，把他二哥要他专注修行之事对洛恒这么一说，洛恒深以为然，洛母则说起另一件要紧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吴家那妮子就合适！不如把这亲事给定了。”
伺候在旁的明婉，觑了一眼洛昇平，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燕秋姐人好相貌好学问也高，得闻天天有媒婆上门后，眼睛都哭肿过好几回呢！”
却见洛昇平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末了轻叹了一声：
“娘，你让我再想想。”
洛母知道洛昇平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不再说这话：
“咱家不分家，府邸越发看着小了，等以后你们几人都有了妻妾，更住不下这么些人。”
“我和你爹想着把洛府扩建一下，正好宗祠也可搬到院外去，这样住起来敞亮，也舒服。”
洛昇平笑道：
“邻家怕不是要说咱家大业大开始欺负人了。”
洛恒摇头叹道：
“我也正愁这事。暂时还不敢和邻家提，谁又知道会不会也蹦出来个洛家呢？”
父子、母子间又说了些话后，洛昇平告退出了门，转到东厢来。
刚进屋，就见纳兰夫人坐堂屋椅上绣鞋，四少爷的丫鬟秀兰和随纳兰瑛而来的小丫鬟秋叶服伺在旁。
纳兰瑛的肚子微微隆起，已是怀胎一个多月了。
洛昇平笑道：
“大嫂，谁这么有福气，穿您做的新鞋？”
纳兰瑛抬眼看到是洛昇平，温婉的笑了笑。
对洛家摆明了让洛昇平来当这家主，洛府上下包括纳兰瑛在内，都是觉得理所应当，没人有何异议。
纳兰瑛笑道：
“给我那弟媳准备的。自从传小夕得了那仙缘，听说多少媒婆把门槛都踏破了呢！光是那吴家的就上门了三次。”
洛昇平无奈道：
“好嫂嫂，您就别笑话我了。”
又说了几句话，洛昇平进了里屋，洛谦成仍然是躺在床上，握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床侧的书桌上，摆放着未写完的规章。
洛昇平道：
“大哥，那《洛氏家规续编》进展如何？”
洛谦成吐了口烟：
“才拟了个纲。”
洛昇平笑道：
“大哥，我又新得了一道，需加到《续编》中的‘大条’里去。”
依照洛昇平意思，族中家规分大条小条，大条最为重要，内容只可增加，不可删改。如今大条才定了九条，乃是关系到继承的“四嫡并存”“大小分宗”等紧要内容。
洛谦成问道：
“是何内容？”
洛昇平道：
“’族中总管等一干要职由外姓担任，严禁家族内人任此类职务。‘大意如此，文字上还望你帮我斟酌一下。”
洛谦成乜了洛昇平一眼：
“这是何意？”
“亲族子弟上下关系，易成气候，还不便处理。外姓中人，一旦有徇私枉法，处理起来更方便。”
“免得日后，这些人中饱私囊越来越富，我洛家却越来越穷。”
洛谦成轻轻点了点头，吸了口大烟，舒服的眯起眼睛。
洛昇平正欲出门而去，忽听得洛谦成在身后悠悠说道：
“老爹若能有你这般明事理，我也不用这副样子。”
洛昇平愣了愣，没想到大哥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轻声说道：
“大哥，谁也不用活在过去，谁都要能自己走出来。”
洛昇平告辞离房而去。
屋内烟雾缭绕，那点光亮忽明忽暗，像是无垠宇宙中的一颗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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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阳大早出了洛府，一路北走，坐上马车往镡城内城而去，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这内城城墙下。
内城城墙通体黑色，巨石磊成，高约一丈，墙上宽平，可走人。墙内许多生机盎然的古树，从墙头滴出翠绿的枝叶。
因镡城水系发达，这内城城墙外也自凛江支流沁水河引了一段水，绕城作为护城河，东南西北各两座石桥作为连通。
洛青阳大踏步走上石桥，桥上石面平整，石栏雕梁画凤。
内外城来往百姓很少。
普通百姓进入内城需要一两银子，除非在内城有房产者，寻常人天黑前就得出去，严禁在内城逗留。
过了石桥，内城城墙外还有一段青石板铺成的平地，洛青阳自这块平地，走到城门入口处。
城门口有四人值守谈笑，用以护卫的长枪就随便靠在武器架上。
见洛青阳走来，几人都是神情轻松，略一搜身，洛青阳交过银钱，长官用手掂了掂，差不多足额后，便把洛青阳让了进去。
内城并无奇特之处。
往里走是一条青石大道，树林成荫，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座高大的黑塔。
小时候洛恒曾带他们兄弟几人进来过一次。
因为规矩森严，且并无多少可乐之处，之后洛家便再也没有来过内城。
相传镡城内城乃是前朝珙王爷的后苑，里面大部分地方都是游园，甚至还有猎场。
其占地之广，兴动土木之多，在这珞晔郡内都不多见。
洛青阳往里走了数步。
忽地感觉不对。
体内的真元突兀悸动了一下，居然自发运转周天。
洛青阳瞳孔微缩，以极快的速度压制住那抹悸动的感觉。
再运用吐纳法一探查，才发现这内城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竟又比外城多上许多。外城灵气馥郁，洛青阳是知道的，但是这内城灵气还要更加馥郁，这便着实出乎他的所料。
洛青阳平静的四下看去，还是宁静幽秘的林子，没有人出现。
洛青阳面色沉凝似水。
此即所谓灯下黑。
根源源自洛昇平定下的这韬晦之计。
他们小心翼翼，隐藏壮大，尽可能藏匿那祀灵剑珠之存在。
但一直闭门造车，也让他们对镡城内的修仙势力一无所知。
小夕所在的煊元门在清水郡，每每寄信来，论及镡城，也只知有那四大家，家族中有筑基修士，其它一概不得。
洛青阳静静立在原地，早打好了腹稿，做好了被盘查的准备。
只是呆了许久后，仍是没有人出现。
按理说，这内城天地灵气如此馥郁，一定是人为导致。
或是阵法或是其它。
而他先前真元的悸动，想必已然暴露。
该有人现身盘查了吧？
可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洛青阳没有那么多心思，又等了片刻后，不见有人来，便仍然往王老三的府邸走去。
内城的府邸集聚在东南角落。
外观气派，排列规整，价格极其昂贵，且有价无市。王老三的房舍半个月前便被瞿三探明了，在东北角靠近里头的位置。
洛青阳先是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传来问话，声音有如惊弓之鸟：
“谁？”
洛青阳听出了王老三的声音，猛然把门推开，赶来门后，想听清楚声音的王老三，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洛青阳冰冷的面庞。
见到洛青阳，王老三的脸色迅速由迷惘，转为震惊，肥胖的丑脸缩成一团，再转为极度的恐惧：
“你，你没死？！”
“不，不要过来！”
王老三嘴唇哆嗦，面色惨白如纸。
他双腿颤抖筋挛，往后退了两步，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后两眼一翻，口吐白沫，脑袋侧歪，居然就此被活活吓死。
这一幕让洛青阳也意外了几分。
看来这王老三确实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居然连洛青阳未死的风声都没有听到。
洛青阳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感受着王老三的气息。确认是真死了后，把门关上，也不管屋中的金银珠宝，径直出城而去。
轻易出城后，洛青阳干脆不绕弯子，直接返回洛府。
未被暴露，自然相安无事。
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是无论如何藏不住的。
不如早早告诉洛昇平，好有个应对。
洛青阳神色平静，心底做好了打算。
天看黑时，树木都安静下来，洛青阳终于从尧尺巷巷口现了身。
他这一路故意放慢脚步，想知道有无人跟着自己。
直到洛府门口，仍没有人现身。
巷子里没有一丝的声息。
洛青阳在门口安静驻足了半刻钟。
终于。
一抬腿，迈了进去。
洛府外，仍是一片寂静。
忽然。
沙啦。
沙啦沙啦。
树木无风自动。
一个人影从阴影中浮现了出来。
他的面容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片刻后，他的身影消融在黑夜中，来去了无痕迹。
唯有他袖口那个字留存了片刻。
是个“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