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何去何从
“我答应你……”黛西坐在一个树墩上，裙摆慵懒地在地面铺开，栗色的长发发梢落在裙裾。
她将口琴递了过去，“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它还给布尔先生，并代我说声抱歉……”
劳伦斯接回口琴：“乐意为您效劳。”
“你很像当初的他，眼睛很像……我第一次爱上他时就是因为他的眼睛，那么干净纯粹，与我想象的山外人完全不同。”她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眼睛，抬到一半就意识到这样不好缓缓放下。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和他是如何相遇，那我就在剩余的时间里讲诉我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一切吧……”
“我和他在布尔先生那里养伤时，施耐德就告诉了我他的家庭里发生的种种，也向我许诺会在那里保护好我所珍视的一切……她确实做到了，我见过那位老伯爵几面，施耐德都是率领甲士寸步不离地候着，当时的我，已经察觉到他身体里不详的阴郁之气。”
“温莎家族一直有一个秘密，每一代家族的族长都有着比常人更短的寿命，难以颐养天年，这是来自这片土地的诅咒，千年前在这死去的亡灵们永远在诅咒着温莎家族的血脉。”
“而施耐德是数千年来温莎家族第一位拥有健全身体的法定继承人，这是法阵运行持续时间即将结束的信号，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月亮浮于山峦边缘轮廓线上，一明一暗像是在两个世界。
“我曾有意去窥探宅邸里来往的一些巫者——我的祖父也是巫者，他从小教习我如何沟通自然——我凭借对这份力量的运用，发觉了令我毛骨悚然的真相。”
坐在那儿的黛西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接下来如何组织语言。
“我知晓了，在近百年来，温莎家族族长为了能够摆脱短命的诅咒，开始与黑巫团进行勾结，一方面，温莎家族需要每年向他们供奉大量的财富，另一方面，需要配合黑巫团教众主动解开阵法封印，以方便他们解构这些古老的魔法获取力量。阵法的破坏不仅会导致温莎一族子嗣的凋零，而且会使这片大地上的百姓寄予厚望的祭典逐渐失效——这是施耐德无法忍受的。”
“我当即决定离开那里告诉施耐德这一切，他从没有告诉我这些秘辛，说明他也还未曾知晓。”
“听起来他很正直，那为何如今的他衰朽不堪……”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黛西看向几人中唯一的女孩，不喜涂脂抹粉的她一身黑色束腰锦衣配青帛巾帼，柳眉轻皱，一双丹凤眼里澄澈清净，她觉得这女孩和那金发少年很像。
“因为，如今占据那具身体的不是施耐德……当时的我正打算悄然离去，刚好一位教会的教士来访，通过他的衣袍，我能认出他是一位主教，也就是现在的依兰主教……”
林深听到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也是占据他人的身体吗……
“原本我以为他是无意到访，却不曾想在我眼里传播福音的教士向着被称为诺奇的黑巫团成员下跪行礼，并称他为尊者……从他嘴中，我听到了我不得不走的理由，他说：‘我等已经借祝福之名检测过了温莎家族里所有人的身体了，只有施耐德少爷符合您的需求，现在我们已经随时可以控制他，用他的身体来为您延续寿命。’
“是的，温莎家族在教会和黑巫团面前卑躬屈膝的缘故就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他们有一种可以将灵魂转移到子嗣的身躯里的邪术，不过需要满足足够健康的身体且得是独子……施耐德符合这一切条件……”
“现在看来，这些条件不过是他们的谎言，二者见下一代温莎家族继承者不是个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正直之人，就诱惑老伯爵与他们合作，用这种方法永远除掉与他们都不对付的施耐德，无人会知晓这个秘密……我当时听到这，惊慌地跑了出去，我害怕他遭到迫害，我不想失去我的丈夫……可我没想到，正是我的举动害了他……”她的语调没有情绪起伏，似是已经回忆倾诉过了无数次。
“我是偷偷离开守护我的护卫——那是他的亲卫营——去窥探黑巫团的秘密，在他去调查今年埃尔顿郡生产状况的那几日，我因为一场重病没有陪他同往——这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分离。”
“我出逃的动静被那位尊者察觉到了，不顾一切要把我捉拿，并趁着这时老伯爵进退两难诱导他与自己的儿子彻底撕破脸皮。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得多，被逼无奈下我用自然魔法躲进了树林里，想由此逃出他们的追杀去寻找施耐德，可他们直接展开策划已久的行动，黑巫团与教会的人放火点燃了树林，刚返程的施耐德通过亲卫营得知我的失踪后立马将这不寻常的火灾与我的失踪联系到一起，他有着与我绑定的戒指，可以探知我的方位……急于寻找我的他直接冲入漫野大火中……”
“在那里，我被教会的人团团围住，我亲眼目睹：那匹烧伤遍体的老马载着施耐德前来救我、他的亲卫在黑巫团尊者的手中一个个死去、他……最终寡不敌众被活生生抽离魂魄，碾为尘埃，他的嘶嚎我现在都还记得……”珑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在最后，绝望的我把自己的魂魄献祭，以求可以诅咒他们……呵呵……幸运的是，我居然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了下来……这片封印大阵的树林接纳了我，抑或是是死去千年的魂灵们听到了我的祈祷……”
“我的意志融入了这片森林，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摆脱束缚离开森林，去试图杀死迫害施耐德的凶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通过与森林的融合，我知晓了更多，每一件由桦木制成的物品都是我的耳目和躯干……我看见他的身体里进驻了一个邪恶衰老的灵魂，；明白了历代温莎家主用这些桦木修建宅邸就是为了破坏阵法的力量来延长自己的寿命，；阅到了这项见不得人的勾当已经延续了数代；接受了黑巫团巫术的家主将害怕阳光并且无法离开宅邸……”
“这次我又失败了，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黑巫团的人，所以才首先对你们下手，还好你们平安无事，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深感抱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能够揭露这个秘密的话，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珑对着看向她的目光，又看了看她的同伴，同情地回应道：“好。”
“如果见到了我的祖父，真相出现的那一天他会来的，告诉他，我从没有后悔离开大山，虽然我只陪伴施耐德不到三年，但在那三年里，我们形影不离，他遵守着他的许诺，我陪着他一道四处考察治理地方，他陪着我从头开始认识山外的世界，我很幸福有着这一段记忆，这是我能够撑到现在的唯一寄托……还有……对不起……就这些了”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伴着身影在逐渐黯淡，黛西悄悄往珑的手心放了什么东西，对着她微微一笑：“我的执念既然已经有了新的寄托，我也要离开了……从此以后我那个恶的化身不再会出现。”
“我会遵守我的诺言，”雷顿向她俯身行了个礼，“家父曾经将他引荐给我，我与他也算是有数面之缘，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即使为了这个我也会去揭露这一真相。”
“谢谢……”
天际划过一道流星，在接近黯淡的云端时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众人都看到这一幕。
回过神来时，哪有什么黛西·温莎夫人，之前的对话就像一场梦，木墩上已经没有了那聘婷身影，铺满落叶的林地里也没了那抹淡白长裙。
珑重新站了起来。
“所以……”德莱文想先说些什么，但直接被劳伦斯抱了起来，他总是会勒到他的脖子。
“我觉得……我们的这次雷顿先生的委托只是揭露黑巫团在此地的活动，我们接下来只需要搜寻证据配合雷顿先生作为见证者就可以了……”德莱文甩着尾巴想要掉下来，雷顿没有开口，“但我还是愿意做些什么，我不喜欢看着一个试图在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最终只能沦为这个世界的一员……所以，虽然有风险……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去尝试让那位伯爵大人……去死……你们呢？”
“我加入。”珑双手抱在胸前，语调很是平淡，她扭过头去看夜空中晚星漫天。
“我们也加入。”咕噜噜和阿斗也开口了。
“我也加入，虽然我没有下这决心的莫大勇气，但总得踏出这一步……我可不想被你们鄙视。”林深犹豫了一下说道。
劳伦斯大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肩膀，怀里还抱着挣扎不停的猫头鹰：“对嘛……我就喜欢刺激凶险的日常，我们都越来越像了。”
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猫头鹰啄了一下他的手，趁机飞到枝头上，叫嚣着俯视众人：“不应该让我来总结吗？我才是前辈！”
“您说呢？猫头鹰先生，我们该何去何从。”勾着林深肩膀的劳伦斯笑着看向他。
“我……我同意劳伦斯的观点。”
“唉可惜了，本来明天想要加一道烤猫头鹰作为早餐的……”
“你你你你……”猫头鹰气急败坏地落在他的脑袋上，胡乱揉着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