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一回不要脸的
西边的彩霞褪去一身橘红，天渐渐暗下来。
陈泽寻思着早该商量好了，“兰兰，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明天我再来接你。”
“好~”
冯兰兰难得独处，一下午都黏着，不舍的从陈泽胳膊上挪开。
嘟着嘴总觉得他变了，变胆大，变随和，变沉稳了些。
“阿泽，你说商量好没？”
“肯定好了，结婚嘛，又不是去交公粮，还挑三拣四，合格不合格的。”
陈泽拉着冯兰兰的小手打趣，是如此光明正大，心满意足，寻思着原来这就是抱得美人归啊。
冯家以前是瓦窑村大家族，这些年各种原因，灾害，搞得人丁奚落。
现在只剩下冯梅梅姐妹俩，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上门女婿。
偌大的院子，六口窑洞，四间厦子房只住三个人，想想都觉得冷清。
冯兰兰再一出嫁，姐姐真就独守空房。
关于结婚陈学德和冯梅梅很快达成一致，但关于结婚后的安排，两人出现了分歧。
“陈叔，你家情况我了解，总共就两口窑洞，今年新修一间厦子房，正正好好三间，老大老二各一间。
以前阿泽跟你睡主屋，现在要结婚了，总不能兰兰也和你们挤一屋吧。”
冯梅梅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是真没坏心眼。
在她看来，兰兰和陈泽结婚了，那就是一家人了，没必要顾忌那些风言风语。
要非说有心眼，她只想妹妹过的好一些，至少不用和公公婆婆挤一个炕上睡觉。
陈学德面露难色，老三结婚在他计划之外。
他本来的意思是先提亲订婚，结婚的日子可以往后稍稍。
给老陈家一点时间，最迟明年给三儿子盖一间厦子就行了。
谁曾想这老冯家现任掌柜的出手这么大方了，愿意给陈泽和冯兰兰房，没任何要求。
“梅梅，咱先订婚，把消息传出去，两个娃走得近也名正言顺。
至于给陈泽分房……”
“嗖~~~”
陈学德使劲的砸吧一下，烟锅子冒出通红的火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塌陷，
他又从旱烟袋中捏上一撮烟丝，用大拇指往进按了按，接连砸吧几口，吐出几团干烈旱烟。
直到旱烟续上，才拿定主意：“分房这事我得问问阿泽，毕竟以后是他和兰兰生活，只要他愿意，我们家没意见。”
冯梅梅见亲家婉拒，只好开口妥协：“那也行，完了我也劝劝阿泽，孙叔你给咱挑几个好日子。”
“是啊，老孙，这两娃儿你看着长大的，可得选个黄道吉日……”
老孙干了一辈子说媒，当先生的事，最喜欢凑这种热闹。
干黄的食指在嘴唇上舔一下，翻开着破旧老黄历，嘴上絮叨着，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
“这个月24号，28号，下个月的9号，27号……”
冯梅梅把日子记在本上，等问好陈泽就能定日子。
订婚达成一致，结婚也不远了，三人聊了会结婚相关事宜，在天黑前起身告别。
目送走陈学德，冯梅梅松了口气，“总算办成一件大事。”
陈泽爸啥意思她懂，还不是怕被村里人瞧不起，背地里戳脊梁骨，大小伙子住娘家房，这不是上门女婿是什么？
“只是这房不分给阿泽，还能给谁？”
冯兰兰没功夫考虑这么多，地里忙碌一整天，丈夫的烂摊子还没收拾。
瘫痪在床上，这半年全靠冯兰兰一把屎一把尿照顾。
铁柱见妻子进屋，眼神中满是歉意，虽说是上门女婿，但他没吃过一点苦头，反而让老婆照顾了半年。
“梅梅，我对不住你。”
“有啥对不住的，你不给冯家寻人也不会上山，不上山也就没这回事。
你安安心心养病，等有条件了，咱去市里大医院瞧瞧。”
冯梅梅像往常那样安慰铁柱，给他换洗床单，褥子，衣服。
铁柱这次没多嘴，没说寻死的话。
他能感觉到自己抗不住了，受苦受累的妻子马上要解脱了。
但在死之前，有些话必须说出来：“梅梅，我能见见阿泽吗？我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说。”
“嗯？”
冯梅梅有点诧异，按理说铁柱和陈泽没交集的。
没理由多虑，反正以后是一家人，迟早都得见见。
好巧不巧，两人闲聊声从墙外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阿泽，铁柱说想找你说说话，我去做饭，你俩好好谝会。”
“没问题，梅梅姐。”
陈泽刚进门就领到任务，凑兰兰耳边说了两句，冯兰兰跟着姐姐去屋里聊结婚的事。
偏窑中。
陈泽一推门，那股屎尿味扑面而来，眼睛有些泛酸水。
他强忍住把门打开通风：“铁柱哥，好久不见，听兰兰说你好了不少。”
“好啥好，再好也好不到哪去，阿泽你过来，姐夫给你安顿点事。”
铁柱躺在炕上，面前的黑窑洞顶他顶了半年，早都看看够了。
时隔半年，他看到一张新面孔。
见对方都自称姐夫了，陈泽也没矫情，大方喊着：“姐夫，有啥话您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哈哈，好好好。”
铁柱舒尔一笑，这声姐夫他听得舒坦，笑完他无厘头的说起：“阿泽，答应姐夫，以后一定要照顾好梅梅。”
“她为人刚硬，不愿再婚，我不能让她孤苦伶仃。”
陈泽还以为是啥事，照顾梅梅姐那是必须的，即便铁柱不说，他也会主动。
“姐夫，你放心，你和梅梅姐我都会照看的。”
“不！！！”
铁柱突然发狂似得吼出声，脖子上青筋直冒，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自暴自弃的喊道：“我，我不需要你照顾，不需要任何照顾，你……你照顾好梅梅，姐夫无以为报！”
吼完豆大的眼珠子往下流，可怜兮兮的抽泣，“呜呜呜~”
陈泽此刻异常的冷静，这样的场景他似曾相识，知道这是最后的歇斯底里。
“阿~阿泽，姐夫没本事，没给冯家留下种，要是，要是梅梅真的不愿意再婚，你看能不能帮姐夫个忙，给……”
“给冯家留个后！”
铁柱崩溃了，这话憋在心里半年，终于讲出来了。
偏窑门没关，冯梅梅听到哭声紧忙赶过来，搂着丈夫额头：“铁柱，铁柱别哭。”
刚才的话不止冯梅梅，连妹妹冯兰兰都听到了。
冯兰兰站在陈泽身边，心里挺乱的，刚刚姐夫的话确实大逆不道，但姐姐的话……
陈泽看了看兰兰，她没第一时间反对，心想坏了！这傻女子不会也这样想吧，这是让我当不要脸啊！
铁柱在炕上要死要活，以死相逼。
冯梅梅没办法，只好求助的目光看向妹妹，妹夫。
“阿泽，你这样，先哄哄铁柱，等过段时间，说不定他忘了。”冯兰兰窃窃低语，出了个馊主意。
陈泽脑子转的很快，炕上夫妻俩在争斗，姐夫非要咬舌头。
他心一狠，“麻蛋，两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脸能歘蛋！”
大步走过去，那边的冯梅梅也像是下定决心，一把拉着陈泽的手说：“铁柱，我答应你，你先躺下，躺下休息！”
冯梅梅回头瞄了一眼陈泽，陈泽本能的看向冯兰兰，见她同意的目光点点头，这才回话：
“姐夫，你放心，要真到那一步了，我一定帮忙。”
说着变被动为主动将手牵到铁柱面前，故意往梅梅姐跟前贴了贴做出亲密的举动。
铁柱这才停下胡闹，情绪缓下来，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流。
屋里气氛渐渐缓和，奇怪。
陈泽见没事了，立马溜之大吉，在大门口喊一声：
“兰兰，明早在家等我，咱上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