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可以练吗？
旬阳城外。
约莫百十人的队伍缓缓朝着城门走来。
人多是老幼妇孺。
将冬的野外，衣衫褴褛，若是那冷风一吹，便不时有人倒在道旁。
这一倒便再也无法起来。
起初还有人帮扶，到后来便无人理会那道旁的饿殍。
不，还是有人在意的。
那些人看着路边的死人，停下了脚步，吞咽了口水。
人们都知道这些停下来的人是要干什么的。
等到人们都已走远，那人便会迫不及待，大快朵颐……
他们也知道，越到后来，这类人便越不会避着人，说不定还会主动挑一个还活着的同类下手……
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不愿如此，心里还有些希望。
那便是不远处的旬阳城。
听闻旬阳城中在这一带还算富足，盼着那些老爷们能发发善心，从牙缝里施舍一点稀粥来。
若不是真的饿了，谁会愿意干这事呢。
眼看着旬阳城门已经越来越近。
这些骨瘦嶙峋的灾民便有些激动。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城门，是紧锁着的。
城外更没有他们所想的粥棚。
没了那催人命般盛粥的叫骂，和逼人排队的鞭子，他们反倒有些绝望。
若是今晚再没有一点吃的，他们中的大多只能饿死冻死在夜里。
当下，便有些不怕死的人上前拍门：
“老爷们！求求你们开开门！”
“我们要饿死了！快开门吧！”
“老爷们，把我的娃买走吧，她生得可俊了，一顿只吃一个窝头……”
“官爷，官爷！我们是邻县的百姓啊！我们想活命……”
吱呀。
城门缓缓打开。
众人瞬间狂喜，为了自己能活命而泪流满面……
只是等到城门打开，所有人都面色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小孩子更是吓得嚎啕大哭……
门口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衣着暗红色道袍。
至于为何是红色，看他衣摆下仍旧滴答掉落的血珠就可知晓。
手中拿着的长剑之上，淌着黑红色粘稠液体，挂着不知名的碎肉。
那血袍道人明明俊朗英气的脸却苍白冰冷，眼中泛起凶光……
仿佛那传说中，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杀神凶魔。
在其身后，更是骇人。
长街之上，堆满了腐烂的尸身，弥漫的血迹将整条街都涂成黑红色……
“妖怪！妖怪杀人啦！！”
“屠城了！！旬阳城被屠了！！”
“别杀我！别杀我……”
自此，红衣道人屠城之事，不胫而走……
赵无疾看了看狂奔逃跑远离他的灾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缓缓动了动已经毫无感觉的手臂。
哑声道：“城中有粮食……去取吧。”
说罢，也不管那些人是否能听进去，带着杨有粟和小和尚远去……
之所以让他们去城中取粮，而非买或借，是因为……
硕大的旬阳城中，生人百不存一。
余下的粮食，自然是十分充沛。
足以救活很多人。
……
“道长，自此别过。”
小和尚双手合十，冲赵无疾行礼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长如今替天行道，诛妖邪，救了一城……百姓。”
“佛祖会保佑你的。”
佛祖吗？
赵无疾扯了扯嘴角，并未接话，转而道：
“不需要我陪着吗？”
“不用了。”
永慧和尚苦涩笑道：“如今我心眼已成，寻常蟊贼碰不到我的……师兄还在寺中等我，道长请回吧。”
“小和尚，等一下。”
杨有粟拦住永慧，把他叫到一旁。
“杨施主，叫我何事？”
“你的眼睛，我可以练吗？”
杨有粟的话让永慧一愣。
他合掌摇头道：“施主，不是我藏拙，而是这心眼之法门……很痛苦。”
“需将眼珠剜下，放入酸药水中浸泡，而后重新放入眼眶，此后每日念密咒，数年之后，方可练成。”
“不仅极其痛苦，而且还会让相貌丑陋异常，施主还是断了念想吧。”
“我可以练吗？”
杨有粟仍旧是那句话。
和尚张了张嘴：“施主，你这是何必……”
“不是数年吗？为什么你这么快？”
小和尚嗫嚅道：“这眼睛，不是我的。”
杨有粟第三次问道：“我可以练吗？”
“……不可。”永慧念叨一句佛号：
“心眼法门为男子所练，女子是否可行，我不知道，或许师傅知道，但他现在大概已经……圆寂。”
“……”杨有粟没有追问下去，神情有些落寞，低声道了句“多谢”，回头便走。
“杨施主。”
女孩停了下来。
“你若想帮上道长，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法。或许……我是说或许，他那边也有神通可以教你呢。”
“我听师傅说过，道家弟子，亦有‘天眼通’之能，通阴阳，观气运，作用不比我的心眼差。”
杨有粟停了片刻，口中不知喃喃说了什么，随后迈步离去。
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永慧似乎有些明悟。
“这便是师傅所说的情吗……”
他若有所思，踏上了行程。
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过翻天覆地，比他之前所活的一十四年人生加起来都更起伏坎坷。
只是如今，小和尚觉得有些累了，他只想回到寺庙里。
从今后，敲钟念经，吃斋念佛。
当好一个和尚便是。
这也是他一直在做的。
一路并未有意外。
只是到了山脚下时，原本热闹的村中有些冷清。
到了一户门口，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闷响。
砰砰砰。
小和尚自诩已经见过世面，有些好奇往窗户里看去。
只是看到的场景，几乎让他干呕出声。
只见得屋内，床上一个白花花的妇人衣不蔽体，一旁的农夫男子鲜血流淌一地。
两人都已没了气息。
而看向另一边。
一个打赤膊的光头和尚，正全身压在一个武僧身上，手中砂锅拳头毫不留情……
一拳，一拳，一拳……
不知道多少拳头下去，那武僧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鲜血混着碎肉，溅在地上，溅在那赤膊大和尚的脸上。
“啊！”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永慧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师兄？！”
永真抬起头来，眼眸中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杀意。
“永慧……”
他起身，只见浑身猩红，嘎吱嘎吱扭了扭脖子。
“你既已回来，想必道长已经解决了城中之事。”
“师兄……你……”
看了看永真的赤膊，和那屋内已经死了的三人，一个让他浑身战栗的想法涌上心头。
“莫要误会。”永真浑不在意道：“这秃驴杀了乡民，想要淫猥那妇人……”
“我便杀了。”
“南无阿弥陀……”
“莫要再念那狗屁佛！！”
“啊？！”
永慧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他突然暴怒。
永真随手抹了一把身上的污秽，没有解释，转而问道：
“永慧，师傅已死，你是要跟我一起离开，还是回到庙里？”
“师兄……你、你要去哪？”小和尚有些难以接受他的突然转变。
“去看看，这世间是否真有神佛。如没有就罢了。”
“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