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龙王招子
“七嫂，你家妮妮……”
裴嗣那显得瘦削的脸上流露出惊讶：
“妮妮可是你最喜欢的幺女，你怎么忍心……”
“这么说，真能换五吊钱？”
女子眼中一亮，怀抱着襁褓的手愈发紧绷：
“不、不是换，是龙王给的恩赐！”
“裴嗣，你这是什么表情，妮妮又不是死了，只是去给龙王当干女儿了！”
“要不是你说的能换，我干嘛跑你这儿来？”
裴嗣整个人身子一僵，神情恍惚，嚅嗫道：
“不是我说的……”
“行了，谁不知道你是龙王边上的近人，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说的？你就说能不能吧？”
裴嗣沉默一阵，轻轻点头：“可以。”
说完，他便引着妇人进了后殿。
后殿隔绝了日光，只有窗棂半开，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终年被水浸泡，墙角已经有了绿色的藻类一般植物爬上，略显阴森。
妇人有些不安，看着裴嗣走向殿中的一口大缸之前。
“缸……？”
妇人略显迟疑，走近前来：“裴嗣，这是……”
探头往缸里看去，里面明明只有浅浅半缸水，但缸底却漆黑一片，一眼望不见底……
裴嗣抬头看向面前香案之上，一根细细的焚香燃着，青烟飘散，已经烧了一半。
“七嫂，把妮妮给我。”
从表情忐忑的妇人手中接过孩子，他掀开襁褓，看到小婴儿咯咯咯朝着他笑。
裴嗣死死咬着唇齿，从一旁拿出一个小铁片似的东西，塞进了她手中。
趁着孩子好奇举起那铁片，他一脱手，将孩子放进了水缸里。
“诶！这……”
妇人急忙看向缸内。
原本这个年岁的幼儿溺水是必然挣扎扑腾，可看过去，妮妮竟在水里不哭不闹，小小的手脚好奇地踢来踢去。
并且在水中渐渐沉下，直到没入似乎无底的水缸阴影中，水面再无一丝波动……
“诶呀，这、这真是龙王显灵！”
妇人显然是松了口气，本以为所谓龙王招子是旁人疯言疯语，没想到确有其事。
待到裴嗣拿出吊钱来送到手上，她显得尤为激动。
既能送走妮妮，又能平白得钱，两全其美的事儿。
目送她离开，裴嗣看到供台之上的细香猛的烧了一大截，最后又归于平静。
俄而。
水缸之中，飘上来几片破布，间杂着一件婴儿的小衣。
……
赵无疾正在做梦。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与那狐狸精详谈之后，道士也是多日不曾合眼休息，回去之后趁着白日赶紧补个觉。
没成想，此前从未有梦的他，一上来就是个清醒梦。
周遭一切都灰暗一片，宛如黑白默片，模糊不清。
在此梦中，赵无疾变成了一个裴家堡的平头老百姓。
不，在梦里，这里还不叫裴家堡，唤作荥龙泽。
裴家堡民居之所，原来是一片大湖。
沿着湖水，周遭居民撒网捕鱼，舟楫渡人为生。
荥龙泽中，有一龙神。
在道士的视角里，那龙神长约百尺，在湖中或翻云覆雨，或潜而不发，时而登上九天，于厚重云雾中，若隐若现。
每逢年节，龙神便升腾而起，卷起泼天的大小鱼虾，掉落在渔网、渔船之中，百姓家家丰收。
是以周遭居民无一不对龙神感恩戴德，自发为其建了一个龙王庙，又称广润获水庙，以祭祀神灵。
只是好景不长。
忽有一日，有一队奇装异服的怪诞之人闯入。
那队人不知是个什么来头，身怀异能，却凶残无比，见人就杀。
湖边百姓，被杀得血流成河，就连大湖也被染上了一层猩红。
而这时，神龙天降，唤起虾兵蟹将并龙婆龙子，与那一队人开始了厮杀。
那队人各个均有神通护体。
或体有金光，坚不可摧。或身怀蛊毒，万虫噬体。或能化形妖兽，身与山齐……
在赵无疾的视角中，人龙大战厮杀整整半月，龙血泼洒湖中，将整个湖泊蒸腾殆尽。
而那队十几人，也已死伤大半，只剩领头的一男一女，都身受重伤。
虾兵蟹将也都已伤亡殆尽，龙婆束手，龙子被抽筋扒皮。
男的做武将打扮，一手方天戟重如山岳，女的能操纵云气，司云掌水，竟让那龙神无处升腾而起身。
最终，那男子上了神龙之身，以手搏龙齿，将那龙王的脑浆打得飞溅，自己却也被巨龙撕裂，开膛破肚。
神龙哀鸣一声，整个身子如山倒下，龙鳞化作钢铁之石，龙血滋养万物生灵。
然而其神魂却死而不散，终日盘旋在这干涸的大泽之上。
赵无疾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现在那龙死后，一鬼鬼祟祟的老者趁乱，将龙珠窃走。
而那老者，竟与今日的裴临江有八分相似。
“龙魂作祟？”
赵无疾缓缓从床上起身，口中念叨一句。
数百年前的龙王死后，竟能靠着魂魄，影响到百年后人的梦境。
裴梦婵的梦，自己现在的这个梦，原来都是受了那条死龙的影响。
所谓龙神死亡的时间，与朝廷发现裴家能炼出“阴阳不老灵丹”的时间段恰好契合。
莫非，有了那龙珠，才能炼制丹药？
只是当时的朝廷为何不直接拿走那所谓的龙珠？还大发慈悲让裴家能继续炼丹。
“唔，道爷，你醒了……”
杨有粟从他床榻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困倦的小脸打了个哈欠：
“道爷饿了没，要不我去给你炒几个菜……”
“不用了，我不饿……”赵无疾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
“怎么样，与那位邵薇大姐相处如何？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感觉她还是个挺好的人，只是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了点。”
杨有粟眼睛微闭，嘴角轻翘，似乎有些享受：
“我后来问了，她不是责怪我偷师，而是说我天赋异禀，想让我上龙虎山拜师……”
“她只是有些好奇，道爷你从哪搞来的正一符箓的册子。”
“这个嘛……”赵无疾嘴角，鬼知道那个老道士从哪搞来的邪性修炼法子。
哦不，现在不能说邪性了，人家是名门正派的道统。
“我正一门派，符箓一脉本就几乎凋零。”
邵薇那冷冷的声音响起，先于她迈步进来的身影：
“却没想到，云霄道长竟有我龙虎山法门。”
“那不知邵大人意欲如何？”赵无疾起身，笑吟吟看着她。
邵薇蹙眉良久，终于叹息道：
“反正如今乱世，就连山上我估计也没几个人在乎什么道统正宗了。云霄道长有就有了吧。”
“只是，你无论如何，都要让杨小妹同我去上山。她是世不二出的天份，不能浪费在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