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早已逝去的幻影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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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暂别

韶憬行的面部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以前他就算出身再差,再上不来台,也不过就是在听雪的内部传传罢了,再说,听雪内一向靠拳头说话,只要够强,出身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他到了寰梦战场上,每当有人议论他的出身之时,惜瑶总会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打抱不平。

到后来,空桑谷之战,寰梦覆灭,问宸霓宏大会,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凭借强大的灵力和武功在众多年轻修士当中脱颖而出,逐渐在听雪独挡一面,尽管仍然有人还会在背后谈论他的出身,却再无人敢当面向他发难。

这高临倒是毫无顾忌!

“我们三通虽比不上听雪家大业大,却也是很有些底子的,韶憬行你又有什么!就是你已被封为长老,在听雪风光无限,可那又怎样!我父亲与你的阁主乃是平级,若是真的论起来,你不过就是我们的下属,我家秋月给你几分好,那也是高看你一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虽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贵弟子,却也被高疆余教育的极为自信,像一只绿色的公孔雀,一旦张开尾巴便是肆无忌惮。

韶憬行懒得和他争辩,转身准备离去。

高临此时仍在气头上,自是不会不依不饶:“怎么,你心虚了,就不说话了?不要仗着你被那么多女人围绕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若是有种,你也可以和艳司命一般,放出狠话来,让天下所有的女子统统死心!”

韶憬行立即停住了脚步。

听雪与问宸一向关系紧密,而焰婍与他不仅同龄并且也同时是双方教派在年轻一辈当中领头人,尽管有不少的绯闻传出,可明眼人还是能够分得清楚,因此这几年想要向双方提亲者一直络绎不绝。去年问宸出现意外,焰婍在解决烦乱之后便放出话来,终身不会离开问宸半步。

还记得萧宿看了看当时意气风发的艳司命,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好,只要你看的上的,我便替你做媒。”

只一句,便轻而易举地替自家司命挡住了外面的一切风雨。

是啊,首先得艳司命“自己”看得上,萧教主才会应允!

于是在萧宿极为明显的维护中,韶憬行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作为听雪的下属,他只能遵从上面的决定。

听雪阁阁主虽然重用于他,可却也知道如何守得双方平衡,就硬实力而言,听雪的剑池,问宸的藏书阁已经极其令人眼馋,而如今焰婍这条路已然不通,若是再把韶憬行也堵死,只怕招来百家非议,只道肥水不留外人田,做事太绝,难免要落得一个小气的名号,一旦被百家孤立,如若再犯些错误,保不齐便是下一个寰梦。

藏书阁可以选择性打开观阅,但代表武力的剑池却不行。

总得拿出点什么来啊!

正当两位教主头疼之时,焰婍之是好巧不巧地在这个档口撞了上来。

听雪向来偏袒,但凡发生会对问宸造成影响的事件,听雪阁主总是率先让步的那一个。

弃一保一,他十分“荣幸”地成为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年少得志,没有显赫的后台,年纪轻轻,英俊高挑,除了话少,脾气也不算太差,一大块肥肉摆在眼前,岂有不争的道理?!

好在韶憬行是个男子,就算日后再怎么样,也不愁不会娶不到一个温柔善良的夫人,听雪阁阁主也就彻底放羊,任由韶憬行自行处置。

于是韶憬行便开始了躲避女修的日子,最初他还温和以对,可没想到那些女修们居然变本加厉,似是尝到了甜头,便想着要更近一步。

最初,韶憬行还不甚在意,直到有一日他有事离阁,夜半回到客栈中,被床上出现的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吓得直接翻窗而走,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听雪阁主在说到让自己自行解决之时,那个意味深长却又十分怜悯的眼神究竟是何用意。

于是他便开始用严厉和冷淡包裹住自己,力求展现出一个不近女色的模样,这类事情才稍稍被压了下去。

再后来,焰婍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整日紧张兮兮的模样,便找人稍稍松了点口,将他俩之间的绯闻闹大,再让他多带着苑惜瑶来问宸小住,亦真亦假之下,这样的风气才收敛了好多。

当然,这些都是听雪和问宸内部的家事,是不能说得出口的。

更何况,人家焰婍,还有一样十分有力的武器。

“艳司命又怎能和你我相提并论,就算是谁敢娶,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即便没有萧教主的那番话,就凭她能够在寰梦卧底两年并重挫了寰梦数位长老的能力,便是没有哪个男修能配得上她。”

韶憬行侧身,极为不屑地哼道:“要不然,你可以试试?想你如今也早已及冠,就算高教主现在不想,以后也得为了高家颜面子嗣而给你招亲,以你的地位,想要找一个合你心意的女子,怕是也不大可能。说到底,我即便不愿,阁主也不会太为难我,而你就不一样了,当然,你也可以违抗父命把那些女修一个一个撵出门外,到时候看是谁家先下不来台。”

“不过,你们三通那些固守成规的长老们终归也不敢硬来,也只是把你关上几天,到头来你还是得不得不从了他们,毕竟你是三通教的少主,总不见得和陈烨的父亲那样,说逐出师门就逐出师门吧。”

“韶憬行你——”

“好了,够了兄长!”眼见二人越吵越凶,原本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居然最后被硬生生上升到了教派与教派之间的争执,高秋月再也看不下去,急忙揪住高临的衣角,“你不要再和他吵了,再吵下去,也没有意义的。”

她挡住韶憬行略感意外的视线,低声道:“烨哥马上就来了,再说下去让他听到什么不干净就不太好。”

高临一愣,转头向竹林尽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男人向这附近奔来,看这身形,应当是陈皓阳无疑。

高秋月转头向韶憬行工工整整行了一礼,道:“和熙长老,此事确实是秋月唐突了,不该在这时候给您添麻烦,烨哥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也要先回去了,若是得空,秋月改日再来向和熙长老赔礼道歉。”

最初她韶憬行的话刺伤,一时没有忍住才险些掉了泪,可听着兄长和韶憬行的一番对话,她突然发现,今天的和熙长老似乎心情格外不好,明明无论是大殿上还是私下里,他都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即便对三通再有怨恨,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转身就走,今天却一反常态,居然会在这里耐着性子和兄长吵架?!

直到他看到陈皓阳匆匆忙忙地向这里跑来,才明白韶憬行究竟心情不佳在何处。

想想也是,那苑姑娘将他撵了出来,独自留在房内和烨哥说话,而按照烨哥的说法,和熙长老又似乎在意她在意的紧,就这样被赶了出来,自是心情不佳。

韶憬行余光扫过身后,知道陈皓阳已经和苑惜瑶道别完毕,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也向高秋月回了一礼:“今日我言语确实有些激烈,是我之过失,希望高姑娘不必介意,此事就此揭过,至此之后,三通与听雪的往来便在明面,至于私下里,就不要随意见面了。”

“和熙长老说的是,秋月懂了。”眼见自家兄长一脸不甘的还要发作,高秋月急忙做了拜别礼,之后赶紧抓住高临的袖口,生拉硬拽,迅速逃离了现场。

韶憬行踏入房内,但见这房屋中的摆设与之前并无二致,就连桌子上的茶杯也只是稍微移动了位置,没有新茶倒入,陈皓阳似乎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只是简单的叙了几句话便离去了。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苑惜瑶原本和陈皓阳在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似是岩石破碎之声,由于韶憬行刚刚去了外面,应当不会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动手才是,于是陈皓阳便起身告辞,先去外面查看一番,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她也好做个准备。

韶憬行低垂了眼眸,轻轻道:“……嗯。”

苑惜瑶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只需稍稍探测这点距离范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即便她不知道他们所说的话,但看这针锋相对架势也能猜出个大概

苑惜瑶轻叹一声,招手示意韶憬行过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旁人起冲突,这里不是听院,能忍一时便忍一时。”

韶憬行走到惜瑶榻前坐下,万般无奈道:“我也不愿,只是有时……确实忍不住。”

苑惜瑶道:“何必和高君守一般见识,他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个贵公子,年轻气盛,这世上像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多的很,难道我们各个都要放在心上吗,放宽心,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够了,不要和他再起争执。”

“而且,我看那高姑娘不像是很有心机的姑娘,你多包涵包涵,她年纪小,别把她吓到了。”

韶憬行喃喃道,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嗯,下次不会了。”

苑惜瑶看着他年轻的脸庞上居然流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惆怅,不由得有些动容,这几年她伤情不停反复,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养伤,在他最需要旁人指点的时候却不能够在身旁辅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和精力,才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在没有任何人偏袒的情况下,在听雪甚至在百家之中拿到一席之地。

她轻抚韶憬行漆黑如墨的剑眉,轻轻道:“别这样,你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看了也很心疼。”

韶憬行抬眼看着她温和的双眸,如玉般修长的双手,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在满天的绝望断壁残骸中,那个温暖的令人陶醉的怀抱。

当年他第一次霓宏大会拿得头筹之时,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有赞赏,有仰慕,有对强者的敬佩,也有对他容貌与武功并存的嫉妒,但更多的却是对于一个孤独强者的贪婪。他并非听雪嫡系,虽得重用,却一没有家世,二没有人脉,完全就是初出茅庐,任谁都可以前来搭讪问好。

那一天他占尽了风光。

可当他回到莲心谷中,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惜瑶的时候,却见对方一脸担忧,随后摸着他的手问道。

阁主将你召回参加霓宏大会,怎么样,累不累?一切可还顺利?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比试高手如云,有没有伤到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所有的赞赏和威名,都敌不过这几句不咸不淡的关切。

他忽然有些怀念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

“惜瑶。”

“我在。”

“我好累啊。”

苑惜瑶倦起身子,侧首,拍了拍自己的腿,道:“那就睡一会儿吧。”

韶憬行双臂叠起,额头抵在她的腿间,半晌无语。

苑惜瑶轻抚着他的颈侧,用最简单的关怀去给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说到底,无论他的外表再坚强再冷冽,他们二人都只有二十一岁罢了。

韶憬行闭上眼睛,缓缓平复了自己躁动不已的心情,这才闷声道:“今天我见了萧教主。”

“嗯,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就是提点了几句,大致意思就是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苑惜瑶叹了口气,许久,这才温和道:“萧教主到底是外人,我们虽说没有归到任何一位长老的名下,却也已经是内阁中人,他自然无权管辖。前些日子你在外忙碌之时,阁主也曾找我前去商讨,我看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让你受到太多束缚,他对我说,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选择,若是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住,到头来痛苦的还是自己。”

“阿深,如果你遇到了你喜欢的人,不论对方是谁,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尽力帮你去说,实在不行可以向阁主请求,阁主一向宽厚,会允准的。”

韶憬行将头埋在惜瑶的怀中,慢慢点了点头,随后又用极轻的,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陈皓阳火急火燎地奔向外面,远远便见到高临不晓得什么原因,和韶憬行争的不可开交,而一向冷若冰霜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和熙长老,居然也针锋相对的和他争执起来?!明明之前对自己再不满再恼火都不屑一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韶憬行居然会当面和他呛起来?

于是他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临到近前,却看到高秋月扯了高临转身就走,韶憬行先是向秋月行了一礼,之后转头看了一眼,便也绕道而行,似乎不想跟自己打照面。

陈皓阳满脸的雾水,可又不好意思出声挽留,只好快走几步,总算在不远处追上了二人。

高秋月面露难色,高临倒是没有这个顾忌,即便被愤怒冲的有些昏了头脑,却也将这件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子倒是陈皓阳变成了和事老。

“不过就是件小事,你气成这样,还拿别人的出身说话,真不怪乎韶憬行和你急。”陈皓阳虽然也喜欢和高临拌嘴,但是那都是家事,到了外面他宁愿自己忍着也不会冒险和旁人起冲突,自是对于高临这过度激进的性格略有担心。

“和我急?他有什么资格和我急!”高临被拖走之后气也就逐渐消了不少,可这一提到韶憬行,高临的气顿时就开始上头,“如果不是听雪恰巧捡了他回来,鬼知道他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个青楼里面晃荡呢!你看他高高在上的那个样子,不就是个长老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妹妹看上他可是很给他的颜面了,他居然还不领情!”

这个不是重点吧!韶憬行虽说看起来的确不太好惹,但也没有他说的那样糟糕,那日和惜瑶一别,他还特意回去调查了一下韶憬行的过往,光彩确实谈不上,只能说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韶憬行原本是看守剑池的弟子,只是因战乱才得以从后山走出,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如若他真的没有什么能力,以他的那个出身,你以为还会有家主宁愿倒贴也要将女儿往听雪去送吗?”

想要进入听雪的内门,只能通过拜内门长老为师才会有机会进入,可内门长老本身就很少,门下的嫡传弟子也只有那么几个,因此韶憬行能够成为内门长老的一员,想也能知道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功夫和努力。

“倒贴?我倒是奇了怪了,那韶憬行除了脸,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看的?!”高临转身对秋月怒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送韶憬行任何东西,不要说一朵花,就是个烂树枝子,也不行!”

高秋月顿时脸色煞白。

“君守,秋月送什么东西给旁人,那是她自己的自由,你这是什么跟什么,没必要管得这样紧。”陈皓阳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那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送了便是送了,再者说像秋月的这般年纪,有些小女孩的心思也实属正常,若是以后她嫁出去去了别处,不要说送东西给旁人,即便是回娘家,带来的东西也得仔细清点,又哪里似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我现在不管,以后她要是被人利用了,或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到时候追悔莫及都没得地儿藏?!”高临瞪了陈皓阳一眼,道,“还有你,整天到处瞎跑,要找人的时候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父亲说了,叫你回去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回三通!”

言毕,他也不管此时仍然想辩解什么的高秋月,径直攥住她的手臂,半是强硬半是将她拽了去,看这方向,应当是回三通教修士的居所。

陈皓阳的手浮在半空中,一副要说什么却没来的及说出口的尴尬模样。

他笑叹着摇了摇头,想都知道,这回去定然又是另一番修罗场。

回身望去,问宸的竹林又密又暗,似乎还隐藏着数不尽的暗流涌动,可他的心却是无比惬意,仿佛在留恋什么,又或是找到了他内心当中既渴望又不敢触及的那份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