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身如野草，剑似痴狂

白子师没有正面回答陆巡以为自己疗伤为条件用出那一剑的条件，而是一边调整剑刃角度，一边冷漠说道：

“那就看你，能不能出完前十九剑了。”

如此自信，如此自傲。

鸣剑台上，大风渐起，为二人比试荡清浊流。

恰有一只蝴蝶，被大风吹偏，斜到陆巡身前。

陆巡伸手，指尖轻弹，稍稍用出内力，想要在不伤其身的前提下，将其弹飞。

接下来这片空域，可不是蝴蝶能够幸存的地方。

边弹陆巡边说道：

“那还得麻烦白师兄。”

没等陆巡说完，风流骤炸，白子师已经犹如奔雷一般，剑从渊出，直刺向陆巡！

别人试剑，都等陆巡先攻。

但他白子师却要相反。

此番比试，是他，来试陆巡这位代掌门之剑。

剑招有若奔雷而来，陆巡一步后退，左手以内力真气困住因为再起乱流而偏飞的蝴蝶，让其被吸在陆巡手中，不能飞起。

对于蝴蝶这样的脆弱生命来说，此刻此地飞起，实在是过于危险了。

陆巡一步后撤，右手黑木剑同样刺出，左手背于身后，背向弹起蝴蝶，让其高飞向安全地域。

而在口中，陆巡亦把剩下四字说完：

“手下留情了。”

二人之剑，在陆巡口中最后一个字吐出之时，骤然相接。

双剑无声，只有剑气，撕裂二人之间倒卷风流。

一剑提醒陆巡不要在剑试之时分心过后，白子师脚下剑步而起，手中剑刃飞扬，直接攻向陆巡位于肘横纹外侧端的曲池穴。

脚上略跛，并不能影响白子师的剑势。

身为一名有足够经验的剑客，任何局势，白子师都能发挥最佳攻势。

劣势，对于敌人而言，就是陷阱，就能转为优势。

长剑刺破空流，陆巡一剑截出，拦下一剑，而后，心中同样傲气渐起，反守为攻，在黑木剑截下白子师剑之后，转截为压。

白子师长剑震颤，于空中舞出九种变化，却被陆巡一一点破，轻易找到长剑实体所在。

三式基础剑招已过，再按流程虚耗时间也无价值，陆巡与白子师相视一眼，直接使出全力。

一式“顺水推舟”在白子师手中，毫无水之顺逆无形之感，而是宛若寒冬旦月，无量山巅彻骨湿寒的冰刃，从满是冰渣的水面之下，骤然飞射而出。

强烈的个人意志，已经浸染了此剑招。

而“云燕归巢”一式，同样在陆巡手中绽放开来。

料峭寒冬，云燕何在？

南飞五万里，尽是云燕归处。

但是陆巡手中黑木剑下云燕，自环地赤道而来，寒风中带着灼意，灼刺向飞扬寒冰。

一剑化出四只环赤云燕，各自皆有不同剑招，撞击向白子师这一剑。

白子师剑意寒彻，一剑被阻，毫不迟疑，直接炸裂开来，化作五片剑影。

四虚一实，从五个方向，攻向陆巡身上五处要穴。

陆巡丝毫不惧，黑木剑剑光划出弧线，剑剑在空中拉出细长剑痕。

不仅要破白子师剑招，还要直接撕破其剑光防线。

白子师更不会放纵陆巡剑上嚣张，四虚一实不断转换，脚下一步斜跨，剑影拖拽，剑剑全力，逼得陆巡为求公平，自缚内功之下，不好再加力劲。

但，场中剑光不止，白子师的伤势依旧在不断全力进攻中恶化，陆巡甚至要在每次碰撞下略微调整自身内力输出，以匹配白子师不断下降的状态。

既然越拖白子师，白子师伤势越会恶化，他徒耗时间疗无谓之伤。

那么为了让白子师伤势尽快治疗，陆巡只得。

用厉害招式了。

陆巡与白子师的对局依旧在高速进行。

一剑又一剑挥出，白子师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从前门中比试，诸位师兄弟，要么以真气内力压他，要么敌不过他几剑，哪有如今比试这般痛快。

势均力敌，单论剑术，当真痛快。

白子师能感觉到，陆巡在通过每一剑，去调整自己的真气内力，以符合自己不断衰减的身体状态。

莫名其妙。

“明明，我是在变强啊！”

白子师手中之剑，随心挥出，剑意犹如风卷，一剑高过一剑。

十式已过。

场中白子师伤势愈重，眼中神采越亮，剑光愈凌厉。

但是陆巡不能让他剑光再凌厉下去了。

但陆巡也明白，无量剑派之中每一式剑招，白子师都了然于胸，自己剑道天赋胜不过白子师，要纯以练了不到五日的旧招，胜过白子师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一式呢？

陆巡手中之剑，在触碰到白子师剑之后，以二流下游内力轻轻牵引其剑，试图让二者之剑沿着陆巡设定的一个扭曲而又首尾相接的圆弧轨迹舞动。

若是一流内力，陆巡早就牵引走白子师之剑了，可惜，陆巡如今只能用二流下游内力。

不过，也就是多牵引几次罢了。

白子师明显感到自身挥剑速度受到影响，连续数剑，都有超过自身控制的偏移，而这种偏移，还在随着出剑次数增加，而继续扩大。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前几日剑阵之中，陆巡引偏其他弟子佩剑的剑法。

“二流下游的内力，你还妄图使出此式？”

白子师不会给陆巡使出的机会，手中长剑，哪怕被影响，也会挪移身位，挥剑而走。

二人真气内力以剑为战场，激烈冲突。

两柄剑不断交错碰撞，彼此拉扯。

不过，终究在内力用巧之上，是陆巡占了上风。

十剑过后，白子师之剑，已经越来越难以摆脱陆巡控制了，宛若有一股无形巨力，按在了白子师剑上。

时机已到。

陆巡笑道：

“白师兄，小心了。”

随着陆巡的宣言，白子师连续四剑，明明刺向陆巡，却尽数被陆巡牵引到攻击自己！

这是什么魔剑？！

白子师直接飞退，想要拉开距离，摆脱控制，寻找更合适的反攻机会。

却不想，陆巡紧迫而来，一剑直刺白子师眉心。

白子师被迫迎击，长剑方出手，就直接被扭转刺向自己。

这一次，白子师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这一式，陆巡合《云浮剑典》数式剑招，运《云浮游记》剑气垂钓之法，名唤“见日拨云”。

再多剑招，不过天下云气，终究在大日之下，云气皆会被驱赶驱散。

如今，云气已散。

大日，将临。

白子师再次挣脱剑器牵引之时，陆巡一剑堂皇，向着白子师胸口正中膻中穴直刺过来。

大日堂皇，你躲，能躲得掉吗？

白子师眼眸微合，脚下一个好似跌倒的失误动作，直接摔出了陆巡平时视野之中。

无量剑派，跌扑步。

白子师以毫不顾忌形象的动作，躲过了陆巡这一剑！

而后，滑步到了陆巡身侧。

“在右边！”

陆巡右侧，在白子师踪迹丢失的同一时刻，有剑光若天际明星，闪耀而来。

“白虹贯日！”

这一式，不可能这么快。

只有场外观众才能看到，白子师根本上早有预谋。

使用状似不稳，实则迅速机变的“跌扑步”的同时，原本被陆巡被逼挣脱的长剑，直接后摆，同步蓄力，完成了“白虹贯日”一式的起手。

甚至体内真气，也已经悄无声息到了“云龙三现”状态，只不过叠加而成的真气，白子师一直并未用来提升剑法威力。

如今，就是破局的时刻。

跌倒之时，就是进攻一刻。

妙到巅毫的一剑！

陆巡该如何破局？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变招了。

“让我，逼出你虚伪隐藏的真气内力吧。”

这一剑，灌注了白子师一切的意志！

第二十式？

不，他白子师为何要等他陆代掌门出第二十式，他从来没有这个打算，他要让陆代掌门，在第十一式，要么撕破伪装，要么，就败倒在此！

“这里没有人群，限制我的行动啊。”

面对近乎贴脸的一剑，陆巡还有时间轻叹发言。

话语方说两字，一直原地不动、实则随时机变的陆巡，已经一步后退，退出半丈远处。

而后，再踏一步，朝着白子师这一剑，就挥剑过去。

陆巡，要和白子师，在这一剑上，硬碰硬。

“不平道人，借你黄山大日一用。”

陆巡复苏以来，受过最重之伤，就是近十日前，不平道人一掌“旭日蒸云”，让陆巡遍览黄山大日风光，也让陆巡经脉受创，至今日也未完全恢复。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自我”宇宙之中，陆巡两度重观，只为学其掌意。

略有所得，如今，赠与白子师。

陆巡这一式剑招之中，融入不平道人这一掌之意向，灼热剑气，喷薄流射而出。

“见日拨云”硬对“白虹贯日”。

恰如其分。

黑木剑自上而下，挂出一轮大日，堂皇印下；

白子师自下而上，刺出一道白虹，直贯天穹；

二者，交错而过。

白子师为了胜利，选择了一时避让，也要刺中陆巡。

而陆巡，也为了不再次重创白子师，并未强行碰上。

而后，戛然而止。

场中二人，同时止住了动作，宛如雕塑一般，凝固当场。

这便是剑客实力。

陆巡以一流内力，稳稳控制住这一剑，不刺中白子师，白子师也以绝强掌控，在胜负已分之时，不再进前一毫。

空气都似凝固。

只有白子师眉心一点血痕，悄然滑落。

“是我输了。”

白子师有些颤抖地收回了刺出的长剑。

“你为何不等第二十剑呢？”

陆巡同样收回黑木剑。

白子师归剑入鞘，有些踉跄地向向鸣剑台边跛足走去。

“等，咳，等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