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份工饷,拉起经济内循环
这就是陈循你嘴里的爱民如子?
朱祁钰有些想笑。但放在当下背景中,却是合情合理。
以今罪古,未免对古人太过苛刻了。
朱祁钰压下了刚才噌一下窜出来的火气,冷漠的面容也渐渐转向和颜,让高谷和陈循稍稍宽了几分心。
所谓侍君如侍虎,殿下之性格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看似鲁莽,却又粗中有细,一步一官子,算尽人心。其人又十分宽和,遇人过错先从自身省,由己推人,常有仁恕之举。然遇大事,有乾纲独断之势,万万人拦阻,难改殿下之心。
奉天殿血案,本该法不责众,却因太后受了惊吓,殿下竟想杀尽朝官。
百姓抗坚壁清野之策,本该体恤民心,然殿下一言定乾坤,以强迁之。
如今又因为工饷一事,又惹得殿下变了神色。高谷跟陈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高谷躬身执礼,老老实实道:“启禀殿下,陈侍郎之政是与臣一起商讨所得。臣附陈侍郎言。”
陈循扭头看了高谷一眼,面露诧色,老高,仗义啊!明知殿下发作,还肯站出来一起分担责任,君子风骨莫过如此。以后,陈循再也不说工部是六部垫底了。
朱祁钰则是不动声色,静候下文。
果不其然,高谷以一声“但是”,话锋一转。
“臣知晓以殿下之贤明,所思所想皆是圣人之道。目光之远,在千秋更在万世。臣等见殿下,如颜子见夫子,高山仰止。故请殿下为臣解惑,臣洗耳而恭听,跪地以铭记。”
艹了!陈循彻底瞠目,喃喃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刚刚被自己引为至交的老狗。如此阿谀谄媚之言,高谷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奸臣贼子,奴颜小人,与振狗又有何异?
我陈循耻与老狗为伍。
吭的一声,陈循直直跪下身来,一脸讨好之色,恭敬谦卑道:“还请殿下为愚臣开智。”
这封建时期的糟粕,当真如钱江之潮,源源不断地朝孤涌来。
若不是孤长在红旗下,一颗红心日月可鉴,没准还真被这封建糟粕腐蚀了。
赶紧敲打了一句:“高卿,话需从心中来,往实处走。字句浮夸处,邪念此地生。”
高谷理直气壮道:“臣之所言,字字从心,句句肺腑。见殿下如面圣。”
这封建糟粕还怪难杀的!
朱祁钰两指捻了捻两侧太阳穴,略感头疼。
都怪堡宗,养了这一朝的歪风邪气。害得孤之坚韧不拔道心都有些飘飘然。
朱祁钰也不跟高谷争论这一字一句之得失,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工饷一事。
摘下手上碧玉扳指,道:“假使这扳指便是民夫今日之工饷。孤得了工饷,肯定要去市集购买一家老小今日之口粮,是或不是?”
“殿下所言极是。”三人皆点头应和。
朱祁钰拿着这枚扳指走至陈循身前,塞进陈循手中,继续说道:“陈循若你为卖粮小贩,今日比平时多卖了这一份粮食,多了这笔利润。家中一子一女许久没吃过荤腥,而旁边是卖猪肉的高谷。你会不会用一份多挣的银子买上三两猪肉回家,给自家孩子尝尝荤腥?”
呃……陈循一声迟疑,不答反问道:“臣……臣应该去买?”
呵!朱祁钰心中一声嗤笑,陈循啊陈循,到此时此刻,还揪着无错这两字呢?
懒得回应,直接跳过陈循,将碧玉扳指放置进双手逢迎的高谷手中。
高谷为人,虽言语有浮夸之迹,然有知恩图报之义,是个可造之材。
“高谷。”
“臣……呃!屠户高谷参见殿下。”
过了!于谦都皱眉头了。朱祁钰立于高谷身前,替他阻挡了于谦投来皱眉目光。
淡淡说道:“陈循拿这份工饷找你买了猪肉。旁边是卖布的于谦,凛冬将至,家里妻子衣衫单薄,你当如何?”
“自当量布裁衣,不使妻儿受冻。”
朱祁钰拿起高谷手中的扳指,转身向于谦走去,临行前不忘夸赞了一句:“为妻儿遮风避雨者,方大丈夫本色。”
高谷面露狂喜之色,旁边陈循心中咯噔一下,为自己刚才行径懊悔不迭。自己输就输在一个谨慎之上。
这枚代表工饷的扳指,最后落到了于谦手中。
“赏你了。”朱祁钰一挥手,将这碧玉扳指赏给了于谦,惹来高陈二人艳羡。
说一千,道一万,殿下最偏爱的还是大司马。
得了这泼天赏赐的于谦,却是盯着手中那枚扳指,怔怔出神,一时连谢恩都忘了谢。
殿下不会无的放矢,这扳指在四人手中过了一圈,一定有殿下的深意。
于谦似乎抓住了一点苗头,可又有些不甚其解,有种圣人之道于前却不得法门的焦色。
不由拿着扳指,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屡次三番责骂自己,却又对自己分外恩宠的郕王殿下。
以试探性的口吻跟朱祁钰讨论道:“殿下,臣有一番愚见。”
“放。”
于谦心里苦,殿下可否尊重下臣,好歹臣今年五十有一,家中小女橘英都跟殿下差不多年纪了。
在心里倒完苦水,于谦继续说道:“殿下刚才一番演示,工饷三易其手,以一份饷做三份生意,实乃利民利商之仁政。然臣有些许困惑。其一:若民夫拿饷不买粮,或者其中任一商户选择存银,岂不是功亏一篑?其二:假使这份工饷物尽其用,人人皆用此银购得心仪之物,但物终有尽,最后这份工饷只会落到应有尽有的大富之户。岂不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其三:天下钱财皆有定数,富家存银不用,朝廷存银必减。长此以往,国不及商富,必生祸乱。”
不愧是从数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天才。对于于谦陈循之类的进士,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好似吃饭喝水般简单。
朱祁钰只是稍加演示,便明白了这份工饷带来的好处,物尽其用,人尽其需。但也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隐患,加大民间的贫富差距。
于谦能想到的,高谷和陈循自然也想到了,纷纷向朱祁钰投来了寻求真理的求知目光。
朱祁钰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
好在自己比他们多了六百年的信息差,不然自己都不配在这群高知分子面前献丑。
一番养气功夫,朱祁钰这才逐条答复。
“其一:民以食为天,小家小户,图个温饱,已经耗尽心力。发下的工饷,买口吃食,添件新衣,已所剩无几,万难存银。假使有存银,人有生老病死,总有一处地耗干银两。
其二其三,可并一论。堆金积玉之家,确实无一不足,出钱之数远小于进钱之数。但还有朝廷这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