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阴差冥判兰因絮果（2）

她躲在假山背后，没露头，从山体相接的石缝中偷摸打量杜丽娘的一举一动。

古怪的是，九转亭廊里弥漫起了滚滚白烟，再侧耳细听，那里竟还自带阴间配乐。

好不热闹。

锣鼓铮，二胡鸣，唢呐一响，升天拜堂！

正在等候“新人”入场的栯梦渺满眼期待，终于让她瞅见了活的地府CP。

果然是一黑一白，头戴高帽，肩挂纸钱。

据《玉历宝钞》所写，黑无常名叫范无咎，武器是勾魂锁链，长帽上写着“正在捉你”四个字。

白无常名叫谢必安，也没正经到哪去，手中拿着一把哭丧棒，长帽上写着“你也来了”，两人同进同出，几乎是形影不离。

而杜丽娘到底只是一个游魂，纵使被裴兰因害成了厉鬼，面对地府勾魂使，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就在黑白无常押走杜丽娘后不久，被她害死的那些尸体一个接着一个摔落在亭廊里，然后亡灵回归，重获新生。

栯梦渺暗自松下口气。

是了，按照牡丹亭的勾魂原则来讲，阳寿未尽之人是可以返回阳间的，只要肉身保全完善，便能死而复生。

杜丽娘就是阳寿未尽的鬼，被一个阳寿未尽的东西杀死，那自然做不得数......

等栯梦渺和路边晕倒的侍女交换完衣服时，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凌晨的寒气被暖阳彻底驱散。

她进入房间的第一眼，就是一副偌大的傩神挂画。

栯梦渺抿了抿唇没怎么细看，直接上前揭下，嘴里止不住地嫌弃：“晦气玩意，赶紧拿走，放在这风水都变差了。”

再接着她又从床底摸出了杜丽娘的绣品，上面有题字，准确来说是一首文采极佳的情诗。

诗中内容栯梦渺不用看都知道，讲的就是杜丽娘出门踏春，去到了一处美丽的花园。

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是流觞曲水，面对太湖山石，种满奇花异草，其中有座牡丹亭。

她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当夜，杜丽娘游玩归来，吃了碗宜春面，便早早睡下了。

她在梦中遇见风流才子柳春卿，手持柳枝，拉她到花园的牡丹亭幽会，芍药栏边两人行云雨之欢，醒来后，杜丽娘便念念不忘梦中情郎。

然而......

错就错在，杜丽娘这回梦见的人是傩神裴兰因。

她因梦生情，又为情去到傩神庙，那个人面兽心的邪神为了游戏人间，愣是拆散了一对天定姻缘，把这部古典戏曲搅和的一团糟！

栯梦渺愤愤咬牙，眼里的火气大的似要窜出来。

她把所有关于傩神的物件全部打包装入小包袱，都走出闺房五步远了，又再次折返回来，说道：“不行，我得给你改改。”

栯梦渺取来纸笔，磨了墨，将原本的情诗重新抄录完毕。

大功告成后，她把屋里摆件一一归位，确定瞧不出什么异样了，才蹑手蹑脚地偷溜回自己房中。

路上，栯梦渺走得很快，揣了一大兜见不得人的物件，让她整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定地乱跳，生怕途中撞到些熟面孔，到时她该怎么圆？

栯梦渺苦恼地走过一处转角，蓦然抬头，吓得一个急刹，立刻见鬼似的退了回去。

“裴兰因？”清秀的五官皱在一起，眼神很是困惑：“不是，大哥，你大白天的出来干什么啊？邪神不是应该夜间出没吗......”

栯梦渺急得啃指甲：“总不至于是来寻仇的吧！”

她倚在墙角一动不动，等了约莫五六分钟，感觉裴兰因貌似没有发现自己，才大胆地探出头去。

原来除了一袭红衣的傩神外，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侍女。

栯梦渺恍然大悟，咂舌感叹：“啧，搞半天是又在勾引小姑娘。”

她悻悻缩回脑袋，把包袱结结实实捆扎在肩头，准备寻个机会，从正在风流快活的两人眼皮子底下开溜。

于是，说干就干！

借着比膝高的亭廊围栏作掩护，栯梦渺趴在地上，双手弯曲，标准的大学生军训常用匍匐姿势使劲蛄蛹。

速度很慢，但胜在安全。

爬起来还有些小兴奋，像是刚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刺激的她肾上腺素飙升。

她沾沾自喜道：“为了戏曲，为了救人，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嘁~”

忽的。

一声冷笑自上方投下。

栯梦渺顿时没了先前的欢愉，爬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的僵在原地，两只手尴尬地绞在一起。

她仿佛感受到那种冷漠又悲悯的目光落在头顶，像是要把大脑剖开一般，盯得人头皮发麻，隐约还能感受到丝丝刺痛。

发现她了？

是在和她说话么？

要命......

栯梦渺心中挣扎良久，甚至都打算为自己默哀了，结果始终没有等到上头的人出声。

反倒是远处的侍女率先一步开口。

她声音高亢，似笑非笑，陡然出声吓得栯梦渺一个哆嗦，汗毛矗立。

“大人说的对，丑陋的癞蛤蟆不配觊觎您的美貌，我现在就撕了这身皮相，哈哈哈哈哈......”

当真是银铃般的笑声。

对比杜丽娘的痛彻哀嚎有过之无不及。

栯梦渺趁此又往前爬了一段，一抹艳丽诡谲的红悄然映入眼前。

裴兰因勾动唇角，弯起恶意满满的笑来，傲慢的目光满是嫌恶：“瞧，这是哪家的小贼，朗朗乾坤居然偷盗女子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