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恐怖的嘶鸣如同让人陷入绝望的梦魇，低垂着，萦绕着，如同扭曲的、不可名状的呓语在他的耳边低语。
“哐！”
近乎爆鸣的对于危险的感知驱动着他躯体的本能，潜意识驱策他以最快的速度横起了手中的长刀，惊险地架住了畸变者的枭首一刀。
高度畸变者所有的眼珠都在疯狂地转动着，挤压着，全部向着中心处聚集，密密麻麻的复眼中满是嗜血，两对如同藤蔓一般柔韧的肢体陡然间却化作了部分昆虫特有的节肢，前部黑色的细密鳞片排列组合愈发规律，极大地提高了它的锋利程度，令其可以如同长刀一样迅速挥击。
嘶嘶嘶嘶嘶嘶嘶嘁。
他瞳孔紧缩。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陷入了凝固。
高度畸变者锋利的后肢携带着破空之势，猛然地剜入了他的肉体之中。
当刀型肢体没入四分之一时。
却停滞了。
“刺啦。”
切入血肉的后肢猛然拔出，被切割的血肉组织不均匀地外翻，大股大股的血液往外涌了出来。
被高度畸变者的前肢砸的近乎嵌进废墟之中的他低声地嘶吼了一声，痛苦在近乎崩裂的脆弱神经中持续不断地扩散蔓延，让他的意识在疼痛的蹂躏之下显得摇摇欲坠。
腥臭的气息从高度畸变者那出众的、满是锋利牙齿的畸形嘴巴中传来，黄褐色的涎水带着一种腐肉独有的味道滴滴答答地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本就沾染了黑褐色污渍和暗红色干涸血斑的脸更为污浊。
他所能做的反抗、垂死挣扎，只有依旧紧攥着长刀，死死抵着那可以轻易将他的身体大切八块的前肢。
虎口崩裂，血液汩汩地往下流淌。
蠢蠢欲动的狰狞巨口怪异地扭曲了起来，在开裂着着，蠕动着。
它发出了怪异的、断断续续的音调。
“快……一点…杀了我…”
感受到死亡的退却，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心底又弥散开了深沉的悲哀。
感受到有些崩裂磨损的刀口传来的渐渐减轻的压力，他试图抽开自己的长刀。
锋利的节肢迅速地如同一道残影，径直砍向可怜的人的脖颈，切进了血肉，连割上大动脉也只有一线之隔。
它的另一只前肢却陡然僵硬了一瞬，随即带着一股令人惊惧的狠劲，用力地斩了下去———
“铿呲！”
他睚眦欲裂，皴裂干瘪的薄嘴唇一下子咬出了血。
可断裂的竟然是那一只切进自己血肉中的前肢。
黑色混着红色的血液如同泉水一样喷涌出来，浇在了他那本就污浊肮脏的脸庞上。
温热的血液却如同冰冷彻骨的寒水，一时仿佛凝固了他的血液，让他的心痉挛到无法跃动，让他近乎窒息。
“铿呲！”
“铿呲！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它费力地向后跃去，同时在空中毫不犹豫地挥动着锐利的前肢砍断了它那显得十分坚硬的后肢的关节。
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崩碎，红黑色的血液溅溢出来，恣意地在空中抛撒着。
他只感到身前的阴影的快速退略。
随即就听见了一声闷响。
遭受感染的高度畸变者以一种滑稽的姿态重重地坠落在了尸体之间。
一只前肢在半空中挥动着，杂乱无章，显得可悲又可笑。
他强忍着疼痛，一点点地挪起了身子。将长刀扎入了脚下的松软的土块之中，支撑着自己从半跪着挣扎地直起身来。
嘁嘁嘁嘁嘶嘁嘁嘁嘁嘶嘁嘁。
“杀……了…我…”扭曲的声线如生锈的铁器相互摩擦一般刺耳怪异令人反感烦躁。
“杀……赫赫……了…赫赫赫赫赫赫……”
嘁嘶嘶嘶嘁嘶嘶嘶嘶嘶嘶嘶。
他拖曳着长刀走向了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的暴虐的感染型高度畸变者面前。
握着长刀刀柄的手因为血液产生的滑腻而攥的早已不如先前一样紧了。
面前的高度畸变者也曾是人。
对不起。还有谢谢。
少有的狠劲涌上心头，躯干上那两只锋利后肢带来的伤口深得可以看见肋骨，脖颈处外翻的血肉依旧在不断地往下流淌着血液，他强忍住疼痛，调动腰部力量与腿部筋骨，将手臂高高地举起来，将刀锋对准了高度畸变满是复眼的恶心狰狞的头部，狠狠地挥下了手中的屠刀！
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面上却依旧挣扎着的高度畸变者奋力地挥动着仅剩的一只比刀锋还要锐利上几分的前肢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负隅顽抗。
丑陋狰狞的开裂巨口瞬间扭曲紧凑了起来，在为它的临死反扑做出最后的努力。
一股恐怖的巨力自刀面蔓延开来，“呯”地一声撞飞了斩下的长刀，使其倒飞了三四米远。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蹒跚着，近乎一个踉跄地栽倒在地。
他突兀地咧嘴笑了笑，那张藏污纳垢的脸上铺满了狰狞与疯癫。
高度畸变者的前肢在重力的作用下垂了下去，刀刃般锋利的肢体嵌入了暗红色的土壤之中。
狰狞可怖的复眼黯淡无光了，永远地停止了转动。
回光返照，结束了。
他赢了。
他输了。
他的视野中那朦胧的暗红色越发深邃，他的身体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摇晃了起来。
倒下了。
在意识飘散前他好像听见了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色欲大差不差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新世界这一类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多了。没有任何征兆的畸变一直是新世界最大的梦魇。
“看来我们来迟了一步。”色欲眼里没了兴致。转身就走。
嫉妒还没看到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原来兴致勃勃地走最前面的色欲往回折返着。
他什么都没有问，也没递给远处的尸骸一眼，停下了。随后转身跟在了色欲的身后。
只有原先走在最后的暴食慢吞吞地走到了尸首面前，端详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走了。安息。”
远处的色欲和嫉妒身影的轮廓已经被暗红色的朦胧天光给吞没了。
暴食沿着来时的路，异常安静地往回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