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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故人反目雪加霜,夜袭酒灌范白川

扮作卖报郎的安东信满心歉意帮重洋职工将文件一一拾起,如此趁机一目十行的浏览那上面信息。

“我看到了重洋的销售合同,收购方是莱尔。”

这也就意味着,明面儿上,那是重洋制衣厂以新棉价格从长旅采购掺了芦花的废棉,制成衣物主料后又将其出售给莱尔。然实际上,却是莱尔低价出售废棉给重洋,半加工完成后又将衣物主料回收……

长旅什么也没做,却成了以次充好的黑心奸商。

莱尔策划并参与了一切,却落得一身干净。

可真是个栽赃嫁祸的好手段!

路景然再一次认识到了莱尔的行事作风,也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董氏的心狠手辣。

她根据重洋的废棉进出比率推测出辅料的大致数量,若按照数量平均分配来看,董海至少以相同方法将购置的废棉分散到六家辅料工厂。而今在日上企业日益吞并壮大的形势下,专注辅料的私营工厂屈指可数。

慢着!

路景然突然想到一件事,忙从抽屉里拿出莱尔车间里的一块品质样,对比五家商铺的上架货品质……

差别显而易见。

她不由得想到,倘若莱尔将这些废棉短麻之物料皆交予外加工厂去做,成品后又运回莱尔厂区,稍加组装后再销售给莱尔的合作客户……那么在莱尔本厂区内用新棉长麻制成的成品,出售给了谁?

新老客户皆被这般恶意对待,那么能得董海重视甚至不惜全部采用优质原料来讨好的客户,会是谁呢?

思量间,一串电话铃声响起。

思绪惊回。

电话那边响起翟远道低沉疲惫的嗓音:

“我说小姑娘,查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有结果?商会这边给我施压,我顶多也只能给你五天时间了。”

“快了,劳烦翟伯伯再给我点时间。”

路景然算了算时间,才不过半月。翟远道在一众商人间信誉名列前茅,若非有难处也不至于临时变卦。

谁在逼他?董海吗?

路景然此刻脑海里全是莱尔与董海,如今自然也理所应当的这般认为,她试探询问,却猝不及防听到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你阿爸,或者你哥哥,是不是从前对薛璟渊不太好?”

言下之意,是薛璟渊在给他施压。

一瞬怔然,随后是无数的委屈酸涩涌入胸腔,路景然回忆着他们那几乎模糊不清的从前,和如今商会大楼里他陌生又清晰的面孔,出走十年杳无音信,一回来却是要这般逼她、迫她、与她为敌?

她想不明白……

路家有亏待过他吗?

路景然坚持自己的答案:从未。

翟远道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她的时间不多了。路景然吸吸鼻子,压下心中涩意,随后直接联系安东信,她要用最快的法子了:

“去莱尔偷单据,多少钱?”

“二十元。”

对方沉默一阵后,转而道了句:“沈岚的来历还没来得及查,年前来的上海,曾在城西一家季姓商户府中住过一年,一年后,季家家主身死,新家主上任,沈岚也没了消息。”

“季家?”路景然搜索着脑海中与之相关的记忆,似乎是某家糕点坊,因着不合母亲口味,只买过一次就没再去过了。

“其中缘故需要多久能查清?”

“五天足够。但是如果先去莱尔的话,这事估计就办不了了。”

“沈岚的事情不急,以莱尔为先。”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

在路景然将要生疑之时,他才爽快的道了一句:“好。”

路景然不再多想,她看着楼下空旷场地,记者已不见踪迹,她想,或许可以去见见范白川。

要不得工钱的人,嘴总会松些。

范白川是个毫无特点的老实人,日日两点一线,活得像个机器。等他下了工,天色已暗沉如墨。路景然自然不会独自一人去见一个杀人犯,她找了付友全伴她身旁,这家伙从前是个伙夫,脑袋大脖子粗,身板够唬人。

范白川家有妻儿,路景然便没往人家里走,而是直接唤付友全用一个麻袋将人套走,到了自家厂房才将他放出来,任他嘶吼求救半晌,路景然才不慌不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枚银元,缓缓开口:

“我问,你答。答得不对,江滩不缺一具尸首,答对了,这就是你的。”

付友全拿着榔头又将他吓唬一番,才朝后退几步去望风。时下寻常百姓不敢半夜出门,从前军阀横行,而今外敌围困,老百姓能避则避,唯有一些黑帮喜爱趁着月黑风月杀人抛尸。

范白川哆哆嗦嗦点了头,面色煞白。

路景然开始了第一个问题:“你跟杜二勇是什么关系?”

话刚出口,范白川顿时两眼一狠,死死盯着路景然:“你是谁?问这干什么?!”

路景然淡漠睥睨着他,招招手,付友全捏住他下颚,一口咬掉瓶盖,将烈酒灌进去。

月色惨白,夜风起寒,浓黑望不着情形的厂房里散出阵阵腥气,铁腥,土腥,血腥,与酒气混杂。

范白川起初还挣扎道“不认识”,后来眼神一瞬迷蒙一瞬狠戾,挣扎道:“按理说,他曾是我妹夫。”

路景然:“妹夫?你妹妹在沈阳?他不远千里来上海是为了投奔你的?你却亲手杀了他,为什么?”

这问题她隐隐有答案,此前叫沈岚从他妻子李秀珠那里入手,便套出范白川有个多事儿的穷亲戚,从前就总爱拿家中吃饭钱去接济人家,饿着自家孩子肚子,气得李秀珠动辄破口大骂,得了个泼妇的赖名儿。

但,若因此事有嫌隙,不妨狠心断了供济,何苦追到人家中杀人灭口呢?

范白川定定望着路景然,眼中的凶戾渐渐消退,他扯扯嘴唇,想笑又笑不出来,月光照映在他面庞,她看清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复仇成功后的畅快和无力反抗的释然:

“我知道你是谁了,路家的,呵呵呵……想当初,还是我叫他去你那做工的。”

杜二勇偷了长旅的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他猜想路景然一定不是来为那孙子报仇的,于是他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