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和人有相逢
这不知是方舸多少次抬起头看向客厅窗外的芙芙家了。
自从那天遇到了霍老先生后，方舸就再也没有遇到过霍家人，不论他如何换着时间出现在小区楼下，故意多少次走过霍芙芙最喜欢散步的小路，一遍遍出现在她最爱的早餐店里。霍芙芙都没有出现。
方妈妈看着桌上从早餐店里买来堆成山的卤蛋有些无语。
“小舸，你在国外吃不到卤蛋么？”
方舸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啊，嗯……”他顺手又拿起一个在手上剥了起来。
“那也连着吃三天了，买太多了，吃不消的。”
是了，霍芙芙家的灯，也已经有两晚没有亮过了。
方舸想了想，找了由头将话题引上去。“之前在楼下看见霍叔叔抱了个小囡。”
方妈妈边嗑瓜子边刷着手机里的视频，“我前两天也遇到了，可爱吧。”
“是谁的啊？”
方妈妈将瓜子放下，连视频也不刷了。
感受到妈妈看过来的眼神，方舸将手里已经剥了一半的鸡蛋又放到桌面去假装忙着敲壳。
人在心虚的时候，果真会做些多余的动作。
“还能是谁的啊，当然是芙芙的小囡啊。”
虽然早已知道是这样，但手里的动作还是一顿，“她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都没听说，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都不请我去吃喜酒。”
他们之间，终究是因为高中的事情开始渐行渐远，怎么都弥补不回来了么。
方舸故作镇定，强颜欢笑，往嘴里强塞了一口鸡蛋，噎得眼圈都发红。
“诶，你还吃了他们喜糖的啊，就那年，你突然从国外回来，我饭都没来得及做好，你就又匆匆忙忙往外赶，出门前火急火燎剥了两颗糖吃记得吧，就是芙芙的喜糖。有两年了吧。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说是旅行结婚吧，没有办酒请客。现在的小年轻啊，不注重这些形式……”
方舸觉得胃被攥住了，一缩一缩的，恨不得将两年前吃进去的东西呕出来。方妈妈说了什么，他的脑袋已经解码不出来了。
两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方舸边走边回忆着，小区外热闹嘈杂的人群被他的思绪隔绝在外。
那年自己受了重伤，急救时用的麻药不知为何出了副作用，导致他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有些混乱，霍芙芙赛事抄袭，他赶回来帮她提交证明材料……还想着带她去看自己首秀度假酒店落成……到底也没能如愿。
周一的清晨还带着对周末的眷恋，格外的仓促拥挤。老城区熙熙攘攘的烟火气里，眼前间杂不断走过形形色色的人，奔向各自目的地。
一声急促的喇叭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哎哟老城区道这么窄，走路要注意一点啊，这两天不仅要躲这么多豪车，还得提防你们这些不看路的人……”司机边嘟囔着边在人流中将车慢慢开出小道。
方舸点头说声抱歉，强打起精神。
“学长！”
循着小储的呼唤望去，方舸觉得刚才自己挨得那顿教训实在不怨。
一辆库里南停在路边，将本就拥挤的车道又占了大半，绕行的车辆为了避开它，又将对侧车道占了不少。
方舸快步上了车。没等他开口，小储特别豪气地拍拍副驾驶座，“学长，您说换大车，这车够大吧。”
倒也不是这个“大”……算了，到底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他抿了抿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方舸听着起伏不停的的喇叭声，有些不自在地转头避开窗外投来的视线，“先开走吧，得把路让出来。”
小储带着他往签订合同的地方赶去。
方舸在建筑设计行业的名气已经打开了，在国内也有不少认可他的人，这次的合同敲定得格外顺利。
原打算谈上一天的合同，上午就谈妥了。
但方舸并没有为此感到有多兴奋，还是神色淡淡地，谦和有礼地和对方握手告别。
下午时间突然空出来很多。
小储敲门走进他的办公室时，方舸正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看着落地窗外，眼神也没有落到一个实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一个项目圆满完结。不急着做新项目，下午给大家放假吧。”说完，方舸就拿起车钥匙往车库走去。
小储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自己这个上司平时情绪都极其稳定，不急不躁安安静静是常态，但今天怎么看，小储都觉得他情绪很是低落，连签新合同的时候，都一直挂着公式化的笑容，难道是不满意自己挑的新车？
他还没思索个所以然，就被收拾好准备下班团建的同事们拉到了一起。
方舸坐车库在没有开灯的车里，点开刷新了无数遍的朋友圈，一遍遍下拉，看着停留在两年前的内容。
车窗突然被轻轻敲响，方舸指尖抖了抖，他看了眼窗外，又飞快赶紧低下头，看看有没有将拍一拍不小心点了出去。
是来停车场取车的小储，方舸将车窗降下。
“学长，要一起去庆功吗。黑漆漆的就一张脸亮着，猛一看还吓我一跳。”小储指指等在不远处的几个同事。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费用公司报销。”
几人挥手和他告别。不远处发动机声音在空旷的车库响起，对着他这边轻快滴了两声就驶了出去。
方舸低下头又检查了一遍霍芙芙微信的聊天框，确定没有触发拍一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该去哪里呢，能去哪里才能找到你，每天都在这城市和不同的人擦肩而过，却没有他想要的偶遇。
无处可寻，连句最简单的问候他都没有办法发送出去。
他曾经没有自信自己可以站在霍芙芙的身旁，从一开始，为了能够配得上霍芙芙，他隐秘地做了不少努力，不论是少年时的用功学习，还是青年时毅然将霍芙芙的梦想也作为自己的梦想而选择了建筑设计，即便后面转型修了完全不同领域的博士，这一切里面无不都充斥着霍芙芙的身影和影响，贯穿始终。
设计公司终于做出了些名堂。他撑起了伞，身旁却没有需要他遮风挡雨的人。
熄灭的屏幕又被点亮，他突然又盼着刚刚自己手滑将拍一拍发送了出去，这样兴许能收到对面发来的一个问号。
疏离的，淡漠的，都能点燃他心里的欢欣。
没关系，他可以将话题延续下去，心里早已囤好了成百上千个体贴又不唐突的话题。
万一，消息前面是一个被删除了好友的红色感叹号呢。
他锁上了屏幕，终是将手机扔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霍芙芙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却在朋友圈看到大学时候的教授因病突然住了院的消息，他决定去一趟医大附属医院看望一下老教授。
方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启动了车的。出车库的一刹那，雨声扑面砸下，雨点严严实实被隔在窗外，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像只淋得很狼狈的小狗。
阴沉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在此刻落下雨来。
探完病，方舸从心外科住院部病房坐电梯下来。
大厅外的枯树枝已经被刚刚的一阵风雨又折断不少，露出大片铅灰色的天空。细细蒙蒙的雨丝连接天地之间。
方舸正要淋着雨走向车里，旁边有个人飞快地从他身边慌张跑过。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这人踩到圆滚滚的枯枝上差点滑倒在地，方舸个高腿长，赶忙跨出一步将人背后托住。
“谢谢。”女人慌到头也没回，匆忙道谢完后就冲入了雨里，跳进一辆白色别克车里，调转车头快速驶离。
方舸的心在怦怦跳。霍芙芙的声音，他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