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上十点五十七,车子抵达凌宅。
一下车,凌纪屿就气势汹汹往里走,尽管步伐踉跄,却没丁点等她的意思。
傅欢倒是不介意,进屋后刚好碰上下楼的刘叔,主动上前询问自己房间在哪。
刘叔快六十岁的年纪了,着装也很讲究正式,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朝她礼貌颔首,“傅小姐,跟我来。”
傅欢被带到了一楼的客房,接近厨房,刘叔走后,负责凌宅日常家务的阿姨敲了敲门,傅欢正在床上打坐养神,睁开眼。
阿姨大概四十来岁,面容挺和善,对她说:“姑娘,你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啊?”
说到吃,傅欢可就有精神了。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想说饿又不太好意思。
阿姨看出她的想法,立马说:“没关系的姑娘,主要是刚刚我给少爷做了点夜宵,结果他喝醉吃不了,就想着来问问你。”
听她这么讲傅欢顺杆儿爬,很严肃认真的点头:“浪费可耻!”
顿了顿,“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阿姨被她的表情逗笑,两人去厨房的路上,出于礼仪傅欢主动问起名字。
“我姓杨,你就跟着大家伙儿叫我杨阿姨吧。”阿姨回答。
“我姓傅,杨阿姨你也可以叫我小傅。”
不得不说,杨阿姨的手艺是真不错,傅欢因为平时练功的原因,饭量在馆内向来排的上号,她虽不挑食,但长此以往吃着不变的一日三餐,说不腻是假的。
杨阿姨还烙了好几张薄薄脆脆的烧饼,加了白糖和芝麻,香的她找不着北。
当晚美餐一顿后,傅欢撑得不行,贴墙边站立了许久才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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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早上八点,傅欢准时醒来。
来到客厅,看见杨阿姨也早早起床,在厨房忙活了。
她现在一看见杨阿姨和厨房就高兴,去里面瞻望了一会儿后,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杨阿姨把拌好的馅料放在一边,开始擀饺子皮来,一边擀一边说:“小傅啊,看不出来你这么瘦还挺能吃嘛,不过挺好的,能吃是福。”
傅欢嘿嘿一笑,“我爸现在也常常这么说。”
傅欢不是一直这么瘦,相反,她才上五年级体重直飙五十公斤,撇去身材问题,傅欢本就是独生女,当时压根没几个人觉得她能学好武术继承衣钵,嘲笑老馆主傅仲平“后继无人”。
傅欢没反驳,几年来却默默在非议声中加强锻炼,越来越瘦,最终脱颖而出,参过赛也拿过奖,实力在馆内数一数二,彻底堵住了那群人的嘴。
杨阿姨叹了声气,说:“要是少爷能有你这胃口就好了。”反正每回不管做的什么饭菜,最后的命运多半都是倒掉。
“是啊。”这个不用她说傅欢都能看出来,除了瘦和高,讲实话,凌纪屿那弱不禁风的体格,她几拳就能撂倒。
奇怪的是,凌纪屿饭量与酒量却形成鲜明对比,甚至嗜酒成瘾,但铁胃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几个月来各种聚会不断他都进几次医院了,本身体质就不太行,凌老爷子别无办法,只能暂雇个贴身保镖来纠正监督他这种混乱作息。
九点半,凌纪屿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
见到在地上打坐的傅欢,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来,稳住好身形才怒斥道:“你有病啊?大清早沙发不坐坐地上!”
昨夜一夜好梦,凌纪屿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因此刚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秒,他记忆短暂缺失,甚至没反应过来她是谁,想起后便极速晴转阴了。
傅欢看他一眼,礼貌问候:“早上好,凌先生。”
“好你个头。”这话仿佛一下成了他怼她的口头禅,没好气的笃笃下楼,低声骂:“神经病,没吓死我都算好的…”
傅欢常年习武,五识都极其灵敏,很快接上话,“凌先生,打坐有很多益处,也很适合你。”
“怎么?”凌纪屿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的说:“明里暗里说我身体差?”
“没有,你误会了。”
饺子都端上桌后,傅欢睁开眼,瞬间动作轻盈的起身。
凌纪屿夹起第一块饺子,在咽下肚的那刻无意间看向对面已经吃完三个饺子的傅欢。
“……”
经过昨晚的相处,凌纪屿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嘲讽她的机会,对着傅欢大快朵颐的粗鲁模样,笑的促狭恶意。
“喂,你家里平时没给你饭吃啊?”
傅欢回答的语速一点不影响她进食速度:“我在家吃的更多,师兄师妹怕我不够吃,还经常把自己那份让给我。”
凌纪屿嘴角一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吃完饭,他突然想起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名字。
傅欢闻言,犹豫了半晌,将名字说出去的时候,悄悄观察对方反应。
然而凌纪屿在重复一遍后,面上并无任何不同,反而拧起眉头。“这名字和你本人不搭呀。”
傅欢暗自松了口气,恢复如初。
“我妈给我取的,我觉得很搭。”
“呵呵,她应该是想你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美丽优雅的女子,啧…可惜了。”
“才不是!”出乎意料,傅欢头一回语气稍重的反驳他:“我妈说过,取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我一辈子平安幸福的长大。”
凌纪屿被呛得一愣,抬起头时依旧不以为意的勾唇,随口问了句:“既然你妈这么爱你,现在怎么忍心让自己宝贝女儿去做保镖?伺候别人。”
半分钟后。
“她去世了。”
傅欢面无表情,眼神黯淡的看向地面。“我上三年级时她就去世了。”
乳腺癌晚期,傅仲平当时砸锅卖铁,差点要将武馆当出去也没挽留回来的病。
一直以来,这都是父女俩心中的一根刺,很少提及。
“后来武馆全靠我爸撑着,生意一年比一年不景气,没有足够的资金流转,我就暂时出来干这个了。”
馆内这些天走的人挺多,毕竟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傅欢也喜欢武术,打心底不想让它跟着一同销声匿迹。
静默一阵后,凌纪屿的笑声却响起,他唇角弯的幅度较大,浅褐色瞳孔一眨不眨盯着傅欢。
“看来这点咱俩同病相怜啊,真巧,我妈也早不在了。”
见对方一脸惊诧,他笑容收了几分,罕见的好脾气解释:“你别误会啊,现在这个可不是,那是我后妈,我爸第三个老婆。”
“…你这什么表情?怜悯?”
“拜托傅欢,老子比你幸运多了好吧,至少老子从不缺钱!”
傅欢垂下头,实在不知道在这种略微沉重的氛围下如何回话。
好在后来刘叔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僵局,告知二人凌老爷子还有十分钟到达凌宅。
…
凌家这栋房子快五十年历史,比起如今飞速发展的工商业建筑,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传统中式风格。
庭院里修建了一个专供聊天喝茶的凉亭,不远处的假山小瀑布潺潺流动,芭蕉叶生长茂密旺盛,典雅悠静的景色堪比影视剧。
凌鸿朗今年快满七十五,脸上皱纹遍布,早已不见年轻时的雷厉风行,他穿了件朴素的中山装,头发花白,干瘦矮小,一眼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偏偏这偌大的凌氏集团就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
凌鸿朗坐在凉亭内,喝下一口泡好的西湖龙井后,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人。
他轻咳两声,浑浊的眼球缓慢转动着,主动开口:“你觉得人怎么样?”
“什么?”凌纪屿慢半拍抬起头。
“跟我装傻是吧。”
凌鸿朗叹了声气,又语重心长起来,“小屿,别怪爷爷找人跟着你,你爸一天到晚公司的事都忙不完哪还有空管你,至于你妈——”
话题下意识止住,凌纪屿却笑眯眯替他做补充,“妈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管,没关系爷爷,我理解的。”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凌鸿朗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儿。
但到底早过了横冲直撞的年纪,他很快压下情绪,像往常那样笑骂几句后再次询问:“跟我说实话,你对傅欢的印象到底怎么样?不合适咱就换。”
本身,凌鸿朗找女保镖是想着男人肯定没女人心思细腻,不太会照顾人,但昨晚他仔细想了想,又担心适得其反。
总而言之,不是他夸张,面对家室显赫又相貌上乘的凌纪屿,凌鸿朗不太信能有几个女人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孤男寡女整天待一起,就怕起心思的不止女方一个。
他这样猜想着,下一刻听到一道不耐声。
“不怎么样。”
像是一下陷进了不好的回忆里,凌纪屿脸色较差,继续说:“那女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俩压根就很难正常沟通,爷爷你快把人换走吧。”
“哦?”见他反应这么大,凌鸿朗意外极了,眼底不禁含上一抹笑意,盘问:“她怎么了?”
凌纪屿越吐槽越起劲:“傅欢长得……唉我就不提了,主要她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毛病,粗鲁又暴躁,刚见面就把我手掰的巨疼!我敢说她那使不完的牛劲以后绝对很难会有男人要。”
“什么?”凌鸿朗原本和蔼的神情一变,“她打你了?”
“对啊。”凌纪屿顺势揉着一只手腕,愤愤不平,说:“不就摸了下脸,反应大的像是我要对她怎么样似的…有没有搞错,我会看上她?”
沉默一阵,凌鸿朗脸色回暖,甚至拿起石凳旁的拐杖打了他一下,没好气道:“臭小子,你耍流氓还有理了?”
“爷爷!”凌纪屿立马皱起眉,“我那是喝醉好不好?哪算得上耍流氓,这也怪我?”
“还不承认,凌纪屿,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
凌纪屿选择将话题揭过,继续开口:“你给我换个肤白貌美的好不好,对着那样一张脸让我以后还怎么择偶?你总想我娶个漂亮老婆传宗接代吧!”
凌鸿朗听后,鼻腔里溢出一声气,冷笑,“你想的还挺长远。”
他打断凌纪屿还欲央求的话,下了决定。“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就得找个人治你才行。”
“爷爷——”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凌鸿朗颤巍巍站起身,看了眼不远处在空地练功的女人,满意的扬起眉,“我觉得傅欢很不错,让她继续跟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