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策，攻心
廖化看着山下蜀军有条不紊的行动，忍不住撇撇嘴，对身旁的杨仪说道：“杨长史，你瞧高翔、吴班、张翼、邓芝他们。
把麾下分成十营，轮番去折腾胡遵那小子，这打法看着咋和我之前提的差不多呢？
我看呐，若是连番强攻，早拿下营垒了。”
杨仪本来还有些忿忿，听廖化这样一说，情绪反倒安定下来。
他瞥了廖化一眼，解释道：“元俭，不要光看表面。
你的打法，根本是分做十营去强攻，那是拿人命去硬填，纯粹的莽夫之勇。
《孙子兵法》有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勇固然重要，可智才是首当其冲的。
再瞧瞧眼下，胡济安排的根本是去骚扰，是疲敌之计。”
廖化一听，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某那法子怎么就不行了？
你看方才，张翼那帮人一股脑冲上去，直接就把魏军防线撕开个口子。
古话说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咱要是畏畏缩缩，何时才能打胜仗？”
杨仪闲着无事，倒耐心解释起来：“但胡遵的支援不是转瞬就到。
要是强攻，魏军势必全力抵挡，咱们得折损多少兵力？
到时候就算冲破防线，也是惨胜，这可不划算。
《孙子兵法》还讲‘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明知强攻不利，还去蛮干，绝非明智之举。
可现在这么骚扰就不一样了，你看。”
说着，他手指向战场，“魏军被激怒，一出兵反击，咱们的人就撤退，不跟他们正面对敌，这就是‘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魏军什么都碰不着，来回白忙，如此下来，士气必然低迷。
要是他们缩在营里不出来，咱们接着骚扰，敲锣打鼓、扔石头火把的，搅得他们片刻不得安宁，这营垒和壕沟还怎么立得起来？”
廖化挠挠头，还是有些不甘：“可某瞅着，那胡遵也不是吃素的。
列阵在营外跟咱们对上了，虽说有些伤亡，可他那营垒和壕沟不也还在正常修建嘛。”
杨仪皱了皱眉，目光依旧紧锁着山下的战局，开口道：“胡遵确实有些本事，难怪能被司马懿委以重任。
所以我才觉得魏忠贤那所谓的上策，可真落到实处，似乎也没有那么高明。
唉，毕竟战场上变数太多，这计策真能如他所愿顺利施行吗？”
杨仪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视线从战场移开，疑惑地喃喃自语：“嗯，说来也怪，魏延和胡济他们带着一批兵马躲在山沟里做什么呢？
神神秘秘的，还特地交代不准其他人靠近，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廖化听到这话，也跟着皱起眉头。
他用力摇了摇头，满脸的不悦的说道：“某方才好奇心起，想去瞅瞅究竟，却也被那些守卫的士卒拦住了。
某在军中这么多年，啥阵仗没见过，如今却被挡在自家营地外头，实在憋屈。”
说到这儿，廖化像是想起魏正之前对自己计策的评价，顿时忿忿出声：“一个毛头小子，刚刚及冠的年纪，居然敢当着众人面说‘蜀中若无大将，廖化可当先锋’。
这话听着是夸某勇猛，可细品下来，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儿，这是夸某呢，还是拐弯抹角地骂某呢？”
廖化越说越气，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像是要把怨气发泄在刀柄上。
杨仪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廖化的肩膀：“元俭，莫气。
有魏延和胡济撑腰，那小子如今风头正盛。
但战场上，可不是玩笑。
他之前诋毁众人，把上策夸的如此之高，到时候没有效果，反而会连累自己。”
说着，杨仪抬眼望向远方山谷，“至于魏延他们躲在山沟里，定是藏着什么后招，又怕咱们抢了功劳，才遮遮掩掩。”
廖化哼了一声：“后招？能有啥后招！某看就是故弄玄虚。
真要是有厉害手段，还怕某等知晓？
怕就怕他们自己心里也没底，瞎捣鼓，到时候耽误战机，可别怪某不客气！”
正说着，山下局势又有了新变化。
胡遵那边的营垒和壕沟似乎已经修的差不多多了。
于是不再执着于与骚扰的蜀军纠缠，原本在营外列阵的士卒逐渐退回营内，依托刚建好的营垒和壕沟，加强防御。
一时间，蜀军的骚扰战术效果大打折扣，箭矢投进营中，大多被魏军的盾牌、壁垒挡住，没能造成多少杀伤。
“瞧见没，杨长史，这胡遵反应过来了，咱们再这么耗下去，可就被动了。”
廖化着急地说，“得想法子破了这新局势，不然等魏军彻底稳住，更难啃了。”
杨仪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是胡济和费祎指挥，我们听令就好。”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若是没有费祎的帮助，胡济又如何能掌控丞相府。
亏自己如此看重费祎，对其委以重任，其竟然这样对我！
......
蜀军这边，吴班、张翼等人率部执行着连夜骚扰的任务，一时间，咚咚咚的鼓声与激昂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山谷。
火把在夜色中攒动，晃出影影绰绰的光影，蜀军的士卒们呐喊着，时不时朝着魏军营地抛射出一波箭雨，或是丢出几枚火把，试图搅乱魏军的部署。
胡遵站在营垒之上，沉着应对。
他深知蜀军这是想耗尽己方精力，于是只安排两千名精神尚可的士卒严阵以待，其余人则抓紧时间歇息。
营帐里，魏军士卒们虽然被外面的吵闹声搅得心烦意乱，睡不安稳，但好歹能眯上一会儿，总比彻夜不眠、体力彻底耗尽要好。
他们裹着毡毯，在嘈杂声中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抓紧这难得的间隙积攒体力。
与此同时，司马懿的大军正有条不紊地撤离。
下山之后，各营依照既定顺序依次开拔，队伍绵长却并不慌乱，士兵们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序，辎重车嘎吱嘎吱地在夜色里缓慢前行。
最后，由王昶率领着精锐骑兵殿后，他们身着重甲，手持利刃。
眼神冷峻地扫视着后方，以防蜀军突然发起大规模追击。
当这些事情，都做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了。
这场景，仿佛是命运开了个奇妙的玩笑，风水轮流转。
此前蜀汉丞相诸葛亮溘然长逝，蜀军无奈拔营，各营依次缓缓撤退，杨仪和姜维率部殿后，守护大军周全。
没想到如今，局势调转，变成了曹魏大将军司马懿主导这场撤退，各营也如法炮制，依次稳步后撤，留下胡遵在当道安营下寨，筑起防线，王昶则肩负起殿后的重任，为大军的安全撤离保驾护航。
看着西边的太阳宛如一颗巨大的火球，缓缓向着山下落去，余晖将天边染得一片血红，透着几分肃杀的意味。
最后一支友军——王昶所部的骑兵马蹄声嗵嗵嗵地密集响起，声音渐行渐远，如同战鼓最后的余音。
胡遵所部的八千精锐不用再多言语，心里已然清楚，大军这是真的要全面撤了，而他们被留在此处，身为殿后的部队，角色便类似于死士。
曹魏的军法向以严苛著称，军中士卒皆知违抗军令的下场。
见大军撤离，队伍里泛起一阵短暂的骚动，有人面露惊惶，有人低声私语，不安的情绪好似暗流在涌动。
好在胡遵立刻行动起来，他亲自带着一脸冷峻的军正，沿着营帐逐一巡察。
每到一处，胡遵那锐利的目光便扫过士卒的面庞，他高声喝令，重申军法与职责，提醒众人坚守岗位的重要性，违令者绝不姑息。
在这般强力的震慑下，士卒们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眉眼间仍藏着一丝紧张。
而蜀军呢，依旧不知疲倦地持续骚扰着。
天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灰暗下来，白日里清晰可见的山川草木，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幕。
“咦，蜀军有多久没来骚扰了？”
胡遵忽然疑惑的出声。
鹿磐一怔，回道：“自暮色降临，就没有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胡遵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蜀人每半个时辰来一次，这一个多时辰没来，我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哈哈哈哈哈！”
闻言，周围将官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营外忽然传来一阵歌声。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
胡遵皱起眉头：“大魏先帝写的《燕歌行》，蜀人忽然唱这个歌做什么?”
“难道蜀人觉得唱歌，就能把我们唱跑？”
鹿磐自以为幽默，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嗯，别说，唱的还蛮有感情的，某都有点想家了。”
这时，悠扬又悲戚的歌声，仿若幽灵一般，从四面八方幽幽传来。
胡遵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十面楚歌！”
熟读历史的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当年霸王项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响起，楚军军心大乱，瞬间土崩瓦解。
鹿磐见胡遵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心中也是一突，忙不迭问道：“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阵歌声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不，是十面魏歌，十面魏歌！”
胡遵神色惊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歌声用的是魏地的乡音，唱的是女子思念在外作客的丈夫，实际上也反映了士卒因服役等客居他乡不能归家与亲人团聚的情况，士卒也会同样思念家中亲人。
这摆明了是蜀军的攻心之计，在大军不断撤退，士卒精神疲惫的时候，却勾出魏军士卒心底柔软的那根弦，好让他们无心恋战。
胡遵心急如焚，深知若不立刻采取措施，士气一旦崩溃，这八千精锐瞬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当下吼道：“速传令各营军正，所有将官，立即去安抚士卒！”
言罢，他带着鹿磐快步出营，亲自去安抚。
传令兵得令，更是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营道之间。
与此同时，四周的歌声已经来到了第二首：“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
“下策强攻，中策用器，上策攻心！”
不远处的山坡上，魏正摇着他的羽扇，微笑开口。
魏延和胡济的人马躲在山沟里做什么，自然是学唱歌......
用曹丕写的诗歌，去打败大魏的士卒，很巴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