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多好的小伙子啊
“文学？”
谭谊咂了咂嘴，心里有种别样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小年轻嘴巴里听见这个词儿，谭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继而就有点彷徨。
到底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啊，一知半解的就敢谈文学。
随着年纪增长，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文学这片汪洋中，微不可查的一粒，就像去爬山之前，脑子里的想法总是登顶，可真站在山脚下时，才发觉那他妈是耸入云端的仰止，是让人心生畏惧的高峰。
甚至现在的谭谊都不清楚，文学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不能叫文学吗？”
思绪被迟疑的声音打断，谭谊抬起头，看见对面的韩春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表现出大男孩该有的局促。
“可以！当然可以！”
谭谊动容了，给出很肯定的答复，不能把年轻人带偏。
同时心底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越发好，礼貌、有思想、踏踏实实的，有着光明未来。
他是传统知识分子，对上进的后生一点也不吝于提点，见对方也不多话，他想了想又问：“你写过其他作品吗？”
韩春明脑海里首先闪过小学时写的情书，最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
“只写过几个短篇。”
“写的是纯文学？还是小说？”
韩春明愣了下，想了一想情书到底算不算纯文学？
所谓的纯文学，就是强调文学本身，应该专注于表达个人的内心体验和情感，而不是单纯的服务于社会功能。
这样一想，他坚定的说：“纯文学。”
“很不错！你在这个年龄能认知到这点，已经是巨大的进步，真的不多见，挺难得的，以前发表过别的文学作品吗？”
“有什么讲究吗？”
韩春明又斟酌了一下：“每个人不是都要经历从无到有，从无知到精神世界丰盈的过程？”
他其实想说，我的情书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只敢闷骚去想，而不敢大单表达的。
但这话显然不适合现在。
谭谊眼神露出欣赏：“你说的没错，不要紧张，我只是好奇问一嘴，没有其它意思。”
韩春明抬起头，看向老帅哥：“没发表过。”
“怪不得。”
谭谊突然笑了，笑的像曹爽得知司马中了诸葛亮的空城计，有种意料之中的欣喜。
过了好一会，他才肯定道：“我就知道，你没发表过作品，下次投稿记得把姓名还有地址写清楚，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稿费该怎么发。”
韩春明没法共情这些文化人骨子里的假幽默，对方刚才完全没戳中他的笑点，他也不知道老帅哥在乐呵什么。
不过为了照顾面子，韩春明很“懂”，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接着，谭谊又翻了翻新稿，点点头：“不错，这次写的清楚。”
“来稿没有邮戳，也没有相关地址姓名证明的话，杂志社很难鉴别稿件的来源，万一作品火了，到时候就变的麻烦。
幸亏保卫处对你印象深刻，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
韩春明果断的说道：“给您添麻烦了，兴许是我当时写完太激动，忘记这茬了。”
谭谊很满意这说法，听劝还能主动反省，这是个好同志。
他建议道：“不过说实话，你的风格在年轻一辈文学爱好者中，也是比较清奇的那一类，发表的时候，要不要取个笔名？”
“笔名啊......”
“对，像老舍这种。”
“不用不用，我暂时想不出好笔名，先用真名吧。”
“就用韩春明？”
“对！”
韩春明显然没Get到重点，谭谊想了想，出于负责任的态度，又一本正经地解释：
“那我今天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杂志社的同志，可以理解并接纳这种风格，如果我说......你的诗歌刊载后，在社会舆论上引起轩然大波。
你会不会感觉到害怕？”
害怕？
韩春明表情沉默，内心实则窃喜，能引起舆论不见得是坏事。
这个时代，还没有大胆表达内心情感的文字。
首次面世难免会受到冲击，这就好像外表清纯内心闷骚的男大们，看见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情侣，哪怕内心羡慕，嘴上却还是会忍不住骂一句：
狗男女！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黑红也是红嘛？
说不定黑着黑着就红了呢？
韩春明心里这样想，但脸上还是露出歉疚表情，义正言辞道：“虽然我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如果因为我的作品，会给您和杂志社带来麻烦，那我宁愿选择不发表，放弃这个机会。”
他说的挺诚恳的，谭谊受到触动，一下子没忍住站了起来。
“不不不！我们不怕麻烦，让优秀作品展现在大家面前，就是我们的工作。”
谭谊动容，多好的小伙子呀，不但优点多，觉悟也高啊！
随着聊天的深入，吹牛逼的韩春明也觉得渐入佳境，浅浅地装了好大一波。
二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会，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谭谊在工作簿登记韩春明的详细信息，言说等次月出刊，稿费会连同样刊一并寄到草帽胡同，届时去邮局一并领取就成。
韩春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平静地应了声好，起身准备告辞。
今天在《燕京文艺》耽误的时间有点久，回厂里少不了又得被老主任批评了。
等韩春明从杂志社离开，谭谊向隔壁办公室喊了一声。
“小郑，过来一趟。”
很快，一名文质彬彬的气质小伙溜了过来，谭谊指了指桌上的信纸：“这是《城市》那篇作者刚送来的稿件，两首诗一起刊载。”
“啊？是吗？”
“今天他刚到，大爷就来通知我们了，你上回的主意好啊！”
谭谊真心夸赞：“行了，你也别墨迹了，去忙吧。”
小郑一拍手：“得嘞！”
只不过他一低头，看见信纸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顿时懵圈了。
“唉妈呀！”
“韩春明......这不是我恩公的名字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