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色序曲
乐队负责暖场，时间是晚上八点整，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许伟已经调好设备，坐在排练室，跟刚追到手不久的女友腻腻歪歪地打着电话。一旁的竹彤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靠着门边喘着气，小小的个子吃力地把背上的吉他盒小心翼翼地平放到桌子上，拨了拨汗液粘到脖子上的短发，开始开吉他盒。
许伟瞟到了她不太熟练的样子，捂住电话的听筒，笑咪咪地晃了过来。
“诶，你的‘蓝莓之夜’呢？”
许伟认出吉他盒里并不是竹彤平时视作珍宝的那把蓝紫色芬达，躺在其中的，是一把黑色的电吉他，属于最近在和竹彤暧昧的学长大人，贱兮兮地问道。
竹彤白了他一眼，懒得解释，背起吉他的背带，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你给我把线接上许伟。”把电吉他的电线扔过去，就低头开始用新琴熟悉起今天晚上的曲子。
许伟哈哈大笑，走到一旁跟女友说了几句，挂上电话开始接线。
“怎么才到了你们两个人？”小瑞哥从门口探出头来，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他把外套挂到门上的挂钩，走到最角落的架子鼓前，卸下背包，开始在一堆高数试卷里翻今晚上要打的谱子。
许伟嘟嘟囔囔：“刘子瑞，你什么时候能不看谱，你是鼓手诶。”
小瑞哥摘下帽子，白皙脸庞上好看的丹凤眼眯起了一条缝，认真端详着许伟的头顶。
“你受什么刺激了你，头发跟鸡窝一样。”
“我去，老子花钱去烫的，么的老子还以为帅炸了。”许伟嚷嚷道。
“你在小瑞哥面前提什么帅，班门弄斧。”一旁的竹彤作势踹了许伟一脚，“你的谱子练好没有？”
“节奏吉他我还不是手拿把掐。”许伟接好线，仔细端详了一下，站起来看向门口，“灵汐怎么上个厕所跟掉坑里了似的？”
竹彤小小的弹了一段，皱起眉头，弯下腰开始调效果器。一边回道：“小姑娘第一次上台，紧张很正常，今天大家都别给她太大压力——诶我真服了这个效果器……”
“怎么了怎么了？”许伟刚背上吉他，又放下来，凑到竹彤这边。“哎呀，你忘了调音了……”
排练室的走廊另一端，灵汐站在厕所的镜子前第N次修改口红颜色，猩红的雾面口红怎么看都不是很配自己身上这身废土风穿搭，另一只的裸棕色又不是很适合自己今天第一次带上台的那把亮红色贝斯。
照着头顶上惨白惨白的白织灯，灵汐左看右看，再一次擦掉了自己嘴唇上把两种色号叠涂之后更加难以评价的颜色。
灵汐垂头丧气，一步一步地挪到排练室门口，凑到竹彤身边拍了拍她：
“彤姐，小原姐什么时候来？”
竹彤抬头看了看她已经被擦得晕到唇周的口红，和灵汐脸上暗淡无光的神情，回道：“她是不可能早来一会儿的，怎么了？”
“啊，我就用一分钟，想借一下她的口红。”
埋头背谱的小瑞哥头也不抬：“你借她的？算了吧，她没有口红。”
“啊，我明明见过她的化妆包……”灵汐皱着眉抚上了唇。
许伟终于背上了他的吉他，抬眼冲灵汐笑起来：“她只有口黑，口紫……”
“还有口棕。”竹彤笑着接话。
“灵汐，我外套口袋里有一支你王姐不爱用的暗红色唇釉，你看你用不用得着。买给她的时候她说她有一支一摸一样的，我就给她放着了。”小瑞哥拿起鼓棒，仰头指着自己挂在门口的外套。灵汐伸手掏进去，一边嘟着嘴：“真该死，你们玩乐队的一个个都脱单脱那么早……”果真拿出来一支花知晓的唇釉，打开端详一番唇色，神情瞬间明朗了许多。
“啊，应该可以！”转身要去卫生间，被竹彤叫住——“来不及了小宝，我帮你涂。”接过唇釉，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竹彤涂完之后端详着灵汐属于南方女孩精致小巧的脸，微微一笑：“所以你离脱单也不远了，小贝斯手。”
灵汐手舞足蹈地嘟起嘴唇作势亲了竹彤一口，拿上贝斯，带头冲向舞台的方向。
这一次的金秋歌舞会C大拉来了赞助商，之前都只能在小活动中心做做样子搞一搞的小活动，今年突然要被搬上操场中央搭建的大舞台。远远地望见舞台上的灯光，许伟心中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其实123乐队起步时间并不算晚，自己和竹彤两个电吉他手也算稳扎稳打的童子功，只是人员换动因为各种事情有些频繁。小瑞哥的技术没得说，只是太学院派，脱不了谱子，很多时候节奏配合不齐。灵汐又是他上个月刚刚临时拉来的速成贝斯手，第一次这么大的舞台，想起来学校各种等着看他笑话的前几届乐队成员们……
“*了，去他的。”许伟闭起眼睛甩了甩头。
四个人已经调好设备，站到了舞台上。
灯光忽的暗了下去。
“诶诶诶，不对，咱们主唱还没到啊！”角落里的灵汐压低着嗓子喊道。
“我到了，小汐。”耳边轻轻的响起炽原的声音，灵汐吓一激灵，竹彤已经开始弹前奏，灵汐眯起眼睛，依稀看见在漆黑的舞台上，穿着黑色连衣裙的炽原一步一步走到了主唱的话筒架前。
前奏声音慢慢转弱，灵汐定了定神，和一旁的小瑞哥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准备自己贝斯的主音。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随着炽原的声音在话筒里亮起，紫红色相间的灯光忽然打下来。台下响起观众不约而同的尖叫声。灵汐被灯光晃了一下，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之后，看见身前炽原的背影——
黑色蕾丝长裙，垂到腰际的长发被烫成羊毛卷，厚厚地披在肩后。视线变得清晰以后，灵汐再眯起眼睛看过去，炽原的头上顶着一副形态夸张，被设计成黑色蛛网形的王冠。
“我勒个去……”
眼前这个形象无论如何都无法让灵汐联想到平日里，那个顶着油头和黑眼圈就来乐队排练的学姐。这挺得笔直的背，这大长腿，确定是那个边打哈欠边捧着保温杯，整日坐在高脚凳上，整个人很不得挂在话筒架上睡眼惺忪的炽原？
灵汐张大嘴巴，扭头看向小瑞哥，只看到小瑞哥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笑着半站起身蓄势，准备开打副歌最难打的拍子，白皙的皮肤在舞台下泛起来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同的疯狂，灵汐头顶的灯光也开始快节奏的忽明忽暗。
这也特么……
太酷了吧！
上台前的紧张一扫而空，灵汐尖叫一声随着副歌跳起来，身体开始随着律动前后摇摆，完全的沉浸在了节拍里。台下观众的的目光时不时放到自己身上，前排几个男生甚至将手指过来，左右交谈着。他们的神情说明，他们意识到123乐队换了新的贝斯手。于是趁着中间自己谱子上的的休止符间隙，灵汐冲他们挥了挥手，台下立刻响起了回应的口哨声。
一曲作罢，该是主唱串场的时间。灵汐只感到呼吸急促，肾上激素飙升，突然的安静让自己的激动显得有些可笑，于是站在舞台角落强装镇定，但却根本听不清主唱的串场词。
直到耳边小瑞哥叫她的名字——“灵汐，灵汐！”才突然回过神来。看到前方炽原伸过来的手，于是抓住，顺势走上前，听见耳边炽原对着话筒介绍：“让我们欢迎123乐队的新贝斯手灵汐！”
鼓掌声轰鸣，起哄声一片，灵汐不知所措地看了许伟一眼，看到他鼓励的眼神，呼了一口气，大胆的拿起贝斯，按许伟所教来了一段其实事先早已练好的“即兴贝斯”，台下又一阵掌声雷动，灵汐按捺不住笑容，鞠了一躬，红着脸松开了炽原的手，小碎步跑到了贝斯手的位置。
剩下的几首歌可谓是酣畅淋漓，灵汐完全忘了自己日常训练时费劲的在心里背着和弦的窘迫，左手的肌肉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身体和灵魂一起在舞台的灯光里得到了升华。最后，灵汐甚至在后面跟着炽原一起唱了起来，不过很小声，就算最激动的时候，她也记得许伟告诫她的——
“舞台上的人声只属于主唱，其余所有人灵魂的呐喊，都要借助手里的乐器。”
不知不觉到了最后一首，炽原再一次回头提醒，歌词唱到尾声，灵汐在炽原身后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抱紧了手里的贝斯，小瑞哥拿起鼓槌对准强音擦，炽原一声“1，2，3”，四人随小马哥的强音擦同时跳了起来，台下的观众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欢呼。
“谢谢！我们是123乐队！”炽原道谢，鞠躬。舞台上的灯光再一次暗了下来。
至此，乐队的暖场任务已经达成。
炽原带着五人依次下台，和主持人擦肩而过，学生志愿者会留在台上收拾乐器设备，自己裹上羽绒服，和他们一起等着属于自己的乐器或者话筒架拿下台来。
她站在台下，看着台下兴致盎然的观众，神情是与刚刚相差许多的淡然。
台上灵汐抱着贝斯小跑下来，站在她面前像个孩子那样手舞足蹈——“小原姐！你也太酷了吧！”
炽原伸大拇指回应她：“今天在舞台上的solo很帅！”
“嘻嘻，”灵汐不好意思地笑笑，将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我勒个去，你这个妆，也活该你一出来就炸场子啊小原姐！”
“哇哦，哥特风学姐诶～”许伟又贱兮兮地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炽原。炽原一言不发地撞回去。灵汐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帮小瑞哥拿上几件架子鼓拆卸下来的零件。
许伟把吉他转到背后，两个手拿着架子鼓的零件，将其中一件递给了炽原。冲已经跑远的灵汐扬了一下下巴，问道：“怎么临时决定要介绍新成员了？”
“你不是很烦咱们乐队成员一直换么，”炽原一手接过许伟手里的零件，一手接过学生志愿者从一旁递过来的话筒架，“灵汐虽然对贝斯不感兴趣，但是一把她的名气打起来，就会慢慢懂得她是123乐队的一员了。”
“大家晚上好！”舞台上传来声音，晚会嘉宾已介绍完毕，主持人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主持人于一，来自电气学院。”，“我是主持人许硕平，来自文传学院。”“我是主持人亚林……”
炽原眉头一皱，台上的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回头看去，台上光亮一片，四个身着亮片礼服的身影在舞台灯光下站得优雅笔直。正在说话的男生身高和另外三个相比明显偏矮，但声音开朗洪亮，格外吸引人：“我来自外语学院。”
“你认识？”许伟见状，问道。
炽原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我宣布，今晚的晚会，正式开始！”
台下掌声雷动，五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操场。没有回一下头。
所有开场的狂欢，对他们一个小小的暖场乐队来说，都是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