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许
太阳渐渐地坠亡了,沉沦在这荒唐的人间。
由于光线昏暗,清歌已很难看清赢缺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张英武不凡的脸上,如今布满了愤懑与煎熬。
那双猩红的眸中,藏着太多东西。
挣扎片刻,赢缺终究冷静下来,将别过脑袋不再看向清歌。
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总能让自己飞蛾扑火。
“朕失礼了。”
摸着生疼的肩,清歌呆愣许久,往事历历在目,她明白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了。
再这么藕断丝连下去,终究会害人害己。
“陛下,您不近女色?”
简洁明了,却让赢缺沉默了好一会。
他该如何回答,才能挽留这岌岌可危的君臣之谊呢?
没有回答,即是默认。
“微臣明白了。”
言罢,清歌深深叹了口气,终于确认了心中所想。
朝堂上下,已经再无她的位置了。
身为一国之臣,清歌断然不可背负祸水妖臣之名。
侵害自己名声事小,可突然败坏了皇帝,甚至影响了大虞的声誉脸面,那她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
即使她对这大虞的堕落求之不得。
“陛下,臣恳求您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
最后一件?
闻言,赢缺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这位自己宠信许久的爱卿,下一秒,心中立马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爱卿要从了我?’
“但说无妨,只要是爱卿的要求,朕定竭尽全力满足。”
强忍期待,赢缺连忙应允下来,并未发现清歌黯淡无光的双眸。
“臣……臣想调去陇右道,为国分忧。”
犹豫再三,清歌最终还是把积郁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言尽之时,煎熬的小脸上竟多了几分释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陇右地?西域!你去那里作甚?!”
起初,赢缺心中满是不解,可直到清歌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行,朕不准你去。陇右道北靠突厥,南临吐蕃,形势复杂,黄沙遍地,条件艰苦,三天两头都不见得能洗一次澡。
况且报效朝廷,为国分忧,你现在不也做得挺好的吗?全长安谁不知道你宋太傅精勤廉政,造福百姓。且不说西域距长安甚远,纵使快马加鞭、星夜赶路,来回也要一两个月……”
“陛下,臣不打算回来了。”
赢缺正念念有词,分析利弊时,清歌径直掐灭了他的幻想。
“什,什么?”
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赢缺下意识愣住了,大脑也变得迟钝起来。
“你不打算回来了?是不打算再回长安吗?也好,爱卿你舟车劳顿,来来回回地也不方便。朕会常常到西域去看望你的……”
赢缺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两眼无神地盯着地上屐履,自言自语的模样令清歌一时间竟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可她终归还是要说,要走。
“陛下。”
“臣的意思是,您与我君臣二人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得好。”
那一刹,空气仿佛陷入凝滞,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赢缺只觉得有一股巨力再压迫着自己胸口,令他喘不上气。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臣说,以后您与我君臣二人,还是不要再见了比较好。省得剪不断,理还乱。”
言罢,赢缺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抓起清歌两边臂膀就厉声质问。
“为什么?朕到底哪里亏待了你?是在长安待得不省心吗?是朝廷那些结党营私的酒囊饭袋排挤你吗?你告诉朕,朕立马便杀了那几个畜生!还是朕哪里做错了,引得你不高兴了吗?爱卿快告诉朕,快告诉……”
“够了陛下!”
骤然间,清歌迸发了最后一丝无情,用力挣扎,甩开了赢缺牢牢抓着的双手。
“臣为什么要走,陛下您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臣不能成为后人书写史书中的佞臣贼子、祸朝乱政的妖臣!更不能害得陛下误入歧途,阻碍大虞血脉延续之基业。”
“所以,陛下,您明白了吗。”
清歌终于红着眼将埋藏许久的话语尽数袒露,话说完时,整个人仿佛被彻底抽干了精神,就要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朕不明白!”
赢缺迅速从背后抱住了她,下颌轻落在清歌的肩膀上,眼眶微红,身躯紧紧地贴在清歌身后。
来自于清歌身上的木槿花香浅淡萦绕,赢缺从前最爱偷偷轻嗅这令人着迷的芬芳。可现在,他却只能红着鼻子,说些狼狈的话。
“朕不明白,爱卿你分明是知晓朕的心意,又为何执意要走。难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就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陛下……”
“你放心,倘若那些刁民佞臣要说三道四,有一个,那朕便杀一个,有十个,朕便杀十个,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够了陛下,泱泱大虞,臣民千万,哪怕人家明面不说,背地里也会极尽讥讽。这么多人,难道您要全杀光了吗?”
“您只是着相了,一时乱了心智,等到遇见如意女子,便……”
蓦地,清歌不再继续把话说下去,因为身后的赢缺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融进身体里面。
“别说了,朕知道了,朕不会强迫你的,只要爱卿愿意,朕会一直等会你。”
“陛下……”
清歌还要劝说,却被一只手捂住唇,脖颈后的呼吸也贴得更近,烫得人耳赤面红。
“先前朕最听你的话,可这一次,爱卿休要再多言了。”
赢缺温柔地蹭着清歌侧脸,云鬓微扬,落在清歌鼻尖与唇缝,挠得人心头发痒,此刻的猛兽却仿佛寻求主人抚慰的小猫,温顺粘人。
这是赢缺第一次搂住清歌的腰,从前,他都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只能暗自想象那宽大的衣裳中藏着怎样的腰肢。
他第一次发现,人的腰竟然可以如此之细,盈盈一握。
君臣二人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了许久,期间,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回过神来,清歌已不知在何时离去,只留赢缺一人兀自躺在玉砌金铺的地板上。
昏暗的养心殿内,赢缺忍不住闻了闻手心里残余的味道,芬芳依旧,一切都虚幻如梦。
眼角躺下的泪水早已风干,周遭黑洞洞的,没有人会看到这位皇帝狼狈的模样。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