箓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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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久困樊笼方知自在

张启文写字从来算不上好看,一来笔用不惯,二来字看不惯,好在有一种书法叫做草书,随心而起,意达即可。

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堪称绝顶,笔锋犀利,意境圆通,提笔直抒胸臆,收笔鬼神皆泣。

只是狂草书成之时必要一气贯通,不能中断,而某个文学少女最是见不得这种鬼画符,喜欢打断这一发挥。

“啪”的一声,戒尺打在桌案上,张启文的手腕不自觉抖了一下,本该是上好的一副作品成了废品。

“你还说你要国考,就这字写的,谁能认出来啊!簪花小楷不知道吗!就算真的做不到,写工整总会吧?”

张启文无奈只能切换字体,一笔一画仔细写着,好在这几年确实有所长进,至少看得出什么字来。

只是无论如何工整,这字也不属正行草隶篆,真可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雪夜生来长在秋,成家筑债起高楼。樊笼卅载终归放,楚汉何时一笔勾。”

汪洁绕了过来,带起一阵香风,俯下身子认真地辨认着,不自觉念出声。

阳光穿透纸窗,映在半边脸上,明暗之间少女的五官更加凸显,比起前几日的素面朝天,今日不知为何腮上泛着些许红晕,没了清水出芙蓉之感,倒显得愈发妩媚。

隔着那身学子服,张启文臂间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姑娘长大了!他只好向左挪动一分,然而下一刻,戒尺连续落在背上。

“你这写的什么东西!语境不通,不合韵辙,让你以物喻人不会吗!还有你这字,确实是比五年前进步了,怎么还是缺撇少捺的,‘漢’右边少这么些笔画,都让你吃肚子里去了?!谁教你这么写的!”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生了张嘴。

张启文不敢躲闪,只能任由戒尺打在身上,好在武道的底子在并不疼,嘟着嘴小声抗议:“是以物喻人啊,这写的就是我自己,题目大约是自嘲。”

“还敢顶嘴!”汪洁一把掐起耳朵,俏脸贴了过来,好看的秀眉向两边翘起,音量陡然提高。

“你说!什么东西冬夜播种,秋日长成啊!这是树还是花啊!还有这句,哪里是楚汉啊!有这俩地方吗!”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汪洁松开耳朵,葱指轻点,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说说你啊~你这个脑袋还想考国考,策论一窍不通,诗词文不对题,史学张冠李戴,文科你拿什么考啊,启文启文,你得对得起父母起的名字啊。”

少女独特的淡淡体香充斥着鼻腔,张启文别过脸去,“这不是还有数科么,数科我在行啊。”

汪洁听罢起身问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四十六头,下有一百单八足,问雉兔各几何?”

总算是摆脱了这泰山般的压力,张启文终于是松了口气,随后瞬间报出答案:“鸡有三十八,兔八只。”

“怎么算的啊?”

“鸡兔同笼啊,一元一次方程,这不是一眼答案么。”

“你要有解题的过程啊,什么一元一次,你要知道,单是一个‘解’字都是有分数的,仅仅一个答案考官是不会给分的。”

汪洁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这几年有练武么?”

大宁尚武,即使国考这样脑力方面的考试,武科也必须有一定的份额,虽然只有十分之一的添头,但其他科目的满分选手,基本上都是凭这一科拉开差距。

其中尤以射箭最受学子喜爱,只需要拉满弓,确定好方位,自然就能射中,而差距无非就是对准头的把控,射箭也相对优雅,总比上去打一套王八拳来得好看,且不会出丑。

“有吧~”张启文的吧字尾音拖得很长,这几天有银钱托底,他购入两支老山参,以药补气血,已然跨过精通步入小成,可以说进步神速。

而他的内三合还没有贯通,毕竟神、意、气和力这几样实在抽象,不如手足、肘膝和肩胯好理解,令他面对汪洁的讯问显得底气不足。

“打一套我看看。”

张启文仿佛一个差生被老师当堂叫起,回答某个一知半解的问题,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书房正中。

双拳前后打出,刮起的拳风带起房间内的灰尘,而后半蹲压低重心拳心向内,摆了一个鹰捉起手,左右拳依次挥出。

“砰砰”两声劲意十足。

汪洁对武道方面涉足不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两声看似胡乱的莽拳实际是左右崩拳,攥拳能打出破空音,初步具备了武考资格。

紧接着张启文提起右膝,纵身跃起,这一式老猿挂印是武启隆亲授,目标是敌人的心窝,向上是右肩,向下是腹部,都不能一击毙命,实战中要根据对手的身高调整膝击高度。

“这种拳术武考拿不到分的,等开学了跟我练射箭吧。”汪洁看出他的深浅,练的都是杀招,但大宁的武考不讲究这些,反而追求花拳绣腿。

张启文点了点头,有人肯教他自然肯学。

“所以你就只是在画符上有自信,就想去国考?这要是都让你考出来,那我们这些从小苦读的人还读个什么劲?”

“我听说,道门也会有题目出来,通过这个会不会简单些。”

“呦,长泰城那样的地方还能打听到这种事?”汪洁没有反驳,而是耐心地解释起来。

“道门的题目确实侧重不同,有的时候是画一道符,也有可能是把一堆材料分出两堆,甚至有一年是拿着锄头锄地,但前提是通过府试和都试,也就是刚才说的这几科。”

“总之..”少女走到张启文身前,伸出双手衣袖从腕间滑落,露出玉藕似的小臂,捧着他的脸颊,俩人就这么面对面对视,没有一丝杂念,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国考是很难的。”

“事在人为。”

“还是想考?”

“想!”

少女松开手,轻轻帮着整理发丝,张启文长得算不上好看,他喜欢常年的宅家生活,顶多早晚练武时晒晒太阳,肤色麦黄又偏白。

但就是这么一张普通的脸,陪着自己度过了几个最为艰难的夜晚,数次决定命运的时刻,都是这张脸做出的决定,思及这里汪洁不由得汗颜。

现在想来,每一次决定都无比正确,而过往那些决定,她都是无条件信任,这张平凡的脸,仿佛有一种别样的魔力。

那么这次的决定,也不会例外,她嫣然一笑:“那就考。”

张启文盯着汪洁漂亮的小圆脸,也不由得回想起长泰城里的夜晚,彼时自己在墙这头,她在那头。

每到夜晚这个熟悉的声音会顺着细线,从一个纸杯里传来,这电话粥一煲就是五年,再瞄到两腮泛着的微红,心想这姑娘平日里只念叨吃食,何时学会了打扮?

“你是抹了胭脂么?总感觉今天好不一样的,而且好香啊。”

后者瞬间退开一步,两人的距离终于保持在一个正常的范围:“哪有啊~还不一直都是这样,没有涂什么东西在身上!”

说着说着愈发羞怒,慌忙转过身去,仿佛猫儿的尾巴被无意踩中,浑身炸毛那般的可爱,最后竟是抛下戒尺,转身跑出了书房。

“女大不中留啊~”张启文这话说得老气横秋,颇有一种老父亲看着闺女的感觉。

他回到座位上伏案继续写字,大多数常用字,他已经能准确写出,但有的字因为不常用,还没有转变过来,需要时间去适应。

不得不说,文字的简化对于知识的传播和发展,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至少能让知识下沉到民间,从而爆发出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张启文生在红旗下,历经九年义务,又有五考三模的锻打,虽然惜败于高考,可终究是在那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下,填鸭式教育的亲历者,何惧区区国考。

“了不起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