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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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陪着你呢

今日的朝会,太子和梁王双双告病未去。

皇帝见此,也只是派人前去慰问了一番,便和礼部商讨了几句关于明年春闺科考的事,早朝便早早散了。

临近年关,天也愈发地冷了起来,阳光照在身上也显得有些杯水车薪,只堪堪化了一些宫道上的积雪。

怕宫里的贵人滑了脚,天才刚擦亮,便有内待前去清扫了。

李昭懿搭着宫婢的手走在宫道上,往皇后的千秋殿走去,远远便瞧见了谢贵妃的仪杖。

李昭懿眼皮跳了跳,果然见谢贵妃倚在轿上,支着头闭目养神,着了一席妃色宫装,满头珠翠,一派雍容。

直到听见身旁的宫人对着李昭懿的问安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原来是四公主啊。”她笑吟吟道,“倒是多年未见了,和四年前相比,公主可愈发出落了,可见驸马对公主也算真心相待,不可惜附马早逝......”说着,她又捂住嘴连忙止住话头,一脸自觉失言的样子:“瞧本宫这笨嘴拙舌的,勾起公主的伤心事了,该打该打。”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嘲讽。

李昭懿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那道疤,面色不改笑盈盈道:“谢娘娘多虑了,无心之言,儿臣怎会放在心上?听闻二弟弟病了,儿臣这个做皇姐的,自是忧心不已,何况二弟弟前些日子才犯了事,遭父皇训斥,如今难免郁结于心,谢娘娘有闲暇还是多去看看二弟弟吧。”

谢贵妃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皮笑肉不笑:“劳公主记挂,本宫今早已经派太医去瞧过了,不是什么大事,时候不早了,本宫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便先行一步了,公主若得空,可以多来芳菲殿坐坐,必竟....公主的生母也曾在这待过一段时日,本宫也算看着公主长大的。”她说得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仿佛自己真是一个贤德的后妃。

可笑。

李昭懿闻言,还是冷了脸,谢贵妃见扳回了一城,心情颇好地走了。

李昭懿的生母慕清淑,家世不显,承宠也少,进宫四年了才得了李昭懿这么一个女儿,王皇后早年将她分配到谢贵妃宫里,自然少不了被谢贵妃百般刁难,早早便去了,随后不久李昭懿便被皇帝随意指给了皇后抚养。

李昭懿想起自己的生母病死在宫里,至死都没等来一个太医的场景,只觉得彻骨寒凉。

自那以后,她就学会了要收敛锋芒,活成了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你的女儿想越过本宫的嘉平,你也想踩在本宫头上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和本宫争,你也配?”谢贵妃抬脚踩在慕清淑的手上,笑得残忍,而慕清淑只是跪伏于地,含泪直呼“妾不敢。”

李昭懿午夜梦回之际,常常梦到这些,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她的心病。

一旁的木栀见李昭懿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脸担忧地问道:“殿下?”李昭懿晃了晃神,还是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她拍了拍木栀的手以示安抚:“无碍,咱们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她望着谢贵妃渐渐走远的仪仗,心渐渐下沉。

李昭懿步行到干秋殿时,妃嫔们的请安也差不多结束了,李槐序见各色美人如流水般出了干秋殿后,这才上前喊住王皇后身边的吴嬷嬷:“嬷嬷还请留步,本宫回宫后也有些时日了,念及母后当年的养育照拂之恩,特来此向母后请安,烦请嬷嬷通传一声。”

吴嬷嬷脚步一顿,转身行了个宫礼后淡淡道:“不必,娘娘说过,若是四公主来,不必通传,殿下,请随奴婢来。”她作出一个“请”的姿态,领着李昭懿进了殿内,随后退下。

李昭懿步入主殿,果然见到了坐在上首的王皇后,她揉着眉心,一副略显疲惫的样子。

李昭懿心下了然,走上前行了个大礼,乖顺异常。

而王皇后却没有喊她起来,李昭懿便只能一直跪着。

一柱香后,李槐序的膝盖已经犹如钻心噬骨般疼痛,她在塞北的时候,已经坏了身子,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

王皇后见状,这才缓缓开口让她起来:“本宫愿意见你,不过是想告诚你几句话罢了。”她说着,端起手边的六安瓜片,用茶盖轻轻刮去浮在上面的茶沫。

“儿臣愚钝,还请母后不吝赐教。”李昭懿低眉顺眼道。

“哦?”王皇后轻笑一声,随后将茶盏掷了出去,瓷器炸裂的声音惊到了殿内囚住的画眉鸟,拼命地在笼内横冲直撞。

砸在了李昭懿不远的地方,温热的茶水有些许溅到她的脸上。

她瞧着自己的护甲漫不经心道,“叫声婉转的鸟儿固然令人喜欢,不过若是听多了,难免惹人厌烦,四公主觉得呢?”

李昭懿抬起眼一脸真挚,似是没看懂王皇后眼底里的杀意:“若这鸟惹母后厌烦,不若就此杀了,还母后一个清净,如何?免得惹母后烦心。”

王皇后似是未想到李昭懿会作此回答,抿了抿唇有些兴致缺缺:“终归是御赐之物,不好随意打杀,也罢,且看它的悟性吧。顽固不灵,就怪不得本宫了。”

“能活着从塞北回来,更应懂得惜命。”王皇后将话挑明,“本宫不想再与你兜圈子,若你再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乱了太子的心,本宫不介意让你到地下去陪你那短命的娘。”她说完后便摆手让李昭懿下去,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李昭懿点头称是,行了礼后便乖乖退了下去,皇后的手段她四年前就见识过了,她会去和亲也少不了皇后的一手策划和推波助澜。

彼时的皇后,虽不能说对她视若己出,也算好相处的,没有对她多么苛刻。

李昭懿也曾真心敬重过她。

幼年时的李璟承也并没有如今这般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克制,他将自己心中无处发泄的恶意尽数倾灌给了当初初来乍到的李昭懿。

他默许宫人对她极尽欺瞒,也默许重华宫的伴读对她肆意捉弄。

起初所有人都不敢这般欺辱名义上身为太子胞妹的李昭懿,直到李璟承有一日在重华宫当着众人的面轻蔑地说道:“她算哪门子的妹妹?孤是东宫太子,她算什么。”一切就变了。

小时候的李昭懿也曾哭着扑进乳娘的怀里哭诉自己遭遇的不公,她的乳娘卫氏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此也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若小殿下能得太子殿下的喜爱便好了.....这样公主也能好过些.....娘娘她也能安心了...我们小殿下会好起来的...”

小昭懿只是将乳娘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她开始学会讨好李璟承。

她会为了学做李璟承喜欢吃的糕点而去小厨房蹲守好几天偷师,随后偷偷用自己攒下来的银钱贿赂小厨房的人给她些材料再做一份,一次又一次地捧给李璟承,但每次都无一例外会被李璟承摔到地上,用靴子狠狠踩碎。

他说她讨好的手段太过拙劣,又说她果然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于是李昭懿便在女红上下足了功夫,她花了很久绣成的荷包被他拿出来当众羞辱耻笑,后面她发现,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惹他厌恶,便也渐渐开始躲着李璟承。

她害怕,她只想躲起来。

直至一日,大雨淅沥,染绿了重华宫外的芭蕉。

王皇后突然亲自来重华宫检查李璟承的功课,李璟承支吾着答不上来,便被王皇后罚跪在外一个时辰。

没人知道王皇后训了李璟承些什么。

他跪在雨幕中,未发一言,李昭懿原想给他撑把伞遮个雨,却被李璟承误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瞪了她一眼。

李昭懿有些害怕,可见雨势渐大,却还是硬着头皮,撑了伞小跑过去。

“你也是来看孤的笑话的?也觉得孤..滚开!“李璟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恶恨恨道,眼中溢满了不甘与怨怼。

李昭懿摇了摇头,努力将伞举过他的头顶,却让自己也被淋湿了:“我不是来看皇兄的笑话的,我想为皇兄遮雨,夫子说了,淋雨容易感染风寒的,病了会很难受的,我不想让皇兄难受。”

李璟承看着她湿透的衣服,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眼,低声骂了句蠢货,却不由心中微动。

“皇兄,别哭了,昭懿陪着你。”

“别胡说!孤可是太子,孤怎么会哭?分明是你伞没举好...”

“蠢死了...”

一把小伞堪堪容下他们两人。

李璟承在这一天听到了他的母后说,他是世间最该死的人,他被踩到泥里去。

也听到有人说

我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