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队

雨季

北方荒原上，来自高塔的无名商队正在寒风中慢慢前进。跨过这一片茫茫荒漠，顺着东西走向的大蛇山脉，就能抵达他们的目标——蜃楼，闻名于世的东方富庶之城。

这是这个季节少有的商队，因为雨季总是带来不祥的血雨。一旦遇上就是无人生还，没有几个正常商队愿意冒险。

不过，稀少意味着昂贵，雨季的货物总能炒到一个好价格。

这些胆大的商队带着西方独有的香料与贵重的手工品，不辞辛苦地跨过沙漠，等他们到了昆吾，就能把货物卖个好价钱。当然，真正硬货还得是。。。

想到这里，走在队伍前列的商队代表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拉了拉熊皮缝制的粗糙皮衣，双手不安地搓动。

代表对自己的货物感到十分的心慌，心里想到：“要是被昆吾的边境军抓到了。。。”

他不停地揉搓干裂的嘴唇和被寒风磨得粗糙不平的皮肤。他清楚，自己收下的那些骆驼，不仅运送“货物”，还有奴隶。

尽管六国联合会议明面禁止了奴隶流通，但是总有权贵想要尝尝鲜。

想到这里，代表示意副手继续带队，自己则慢慢地停住脚步，让自己身后的骆驼拉着货车走到前面，他慢慢靠近其中一辆，不安地打开遮住“货物”的防风布。昏暗的阳光透过掀开的缝隙，他勉强看清楚了那些少年少女，大部分是魔族，少部分是高塔的，还有一个最不显眼，是来自昆吾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抓过来的。

这些奴隶很饿，但不至于瘦骨嶙峋，这是他家头头吩咐的，吃饱了怕他们造反，饿脱相了又怕不好卖。

不过，即使这样，其中几个依旧算是光彩照人，似乎是家道中落的贵族。这些人有教养，有风雅，稍微打扮打扮，就能卖出个好价钱。

囚车里面，一看见代表拉开防风布，原本一动不动的奴隶们就紧张起来，立刻缩在另一边，让车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那刺耳的咯吱声很大，似乎是吵到了另一边的佣兵。他们刚刚正靠在车上偷懒，其中几个脾气差的，直接拎起长矛捅了几下奴隶们。

隔着防风布，代表依旧能听到佣兵们低沉的叫骂声，那下流的糙话着实让人难堪。

代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自己这些大老粗的手下感到头疼。“就会给老子添麻烦！”他发出介于咕哝和叫骂之间的声音，感慨几下。接着，他绕开货车，晃晃悠悠地走到佣兵身边，趁这些大老粗辱骂奴隶的时候，出其不意，直接踹了他们大腿几脚。

那几个佣兵躲闪不及，跪倒在地，直接摔了个狗啃泥。他们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吐出几口唾沫，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而等他们一脸怒气地转过头，正准备发狠，就看见代表那张红温的大饼脸。

“你嘛嘚！别给老子搞坏了！这是老爷们滴！”

一看到是商队代表，佣兵哪里敢回嘴，没有了刚刚的嚣张气焰，连滚带爬，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那些佣兵狼狈的背影，代表心情好了不少。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商队的前列，顺手接过副手递给他的望远镜，望向着沙漠的远处，那里是蜿蜒的大蛇山脉，在昏暗的夕阳下若隐若现。放下望远镜，代表拍拍身边副手的肩膀，示意副手叫停车队：“还有一天的脚程，今天先修整修整。”

代表和副手一起骑上骆驼开始收束车队。在骆驼背上，一想到自己押送的奴隶，他就忍不住祈祷：“刹帝在上！百年之后，我该如何向您祈求原谅。”

接着，他不高兴地咕哝几句：“这种事情当然糙淡，可我别无选择。您若真的仁慈，为何又降下瘟疫与饥荒。”

本来雨季不该走商的，就算一定要走，也不该是他，而是老亚伯，头头的亲信。

但是老亚伯几年前身体就不行了。今年雨季前，他向商会的头头，那个又肥又丑的猪头递交了辞职信。他太老了，就算长途跋涉要不了他的命，雨季高浓度的孽毒素也不会放过他。

其他可以去的商队代表，则被高塔那些个兵爷关了，他们狠狠地敲了猪头一笔，至少这个雨季跑不了了。那日子商会真的是紧，急得那头猪满头大汗，天天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所以头头只好要了他，一个好小伙，艾兰。

在出发的前一天，他还记得头头是怎么告诉他的。

那一天是干季的末期，玛雅商会的头头，那头猪少有的严肃时刻，那一对小小的猪眼睛罕见地睁大，彼此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可是一份肥差，就是平常的路，多走几天，多送点东西。当然，你可以拒绝，谁会逼你呢？我的好小伙。”头头擦了擦他肥胖油腻的脸颊，又把手放在艾兰的肩膀上，“但是，艾兰，想想你的母亲，还有她的病。一到冷天就忍不住大叫，夜里一听到她的哭泣，就让我心疼。还有想想露丝，一个好姑娘，白白净净的，连一双好的鞋子都没有。你的家人，她们需要钱。艾兰，你知道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需要你。”

该说不说，抛却恭维的谦词，艾兰的确是个年轻的好小伙。这些年他跟着商队跑来跑去，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是他从来不跑雨季的货。就是商路老手也不行，这雨季的货，得是商会头头的亲信去跑。

可是一想到家人，艾兰就感到口干舌燥。他的家人太需要钱了。母亲治病的钱，几乎压垮了他，难以割舍。

于是迎着头头期待的目光，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行，但是我要三成。”

就这样，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领着商队出发了。

收回思绪，艾兰抬起头，向背后望去，但是这次不是看车队，而是车队背后，即将落下的太阳。

夕阳时分，整片天空都被太阳染成了橘红色，而更远处的暗红色，则仿佛是血液浸透了云海。这是血雨的预告，它预示着孽毒素的侵袭，十分的不祥。

看着那一片乌泱泱的暗红色，商队代表叹了口气，吹响了号角，那一声号角绵长而苍凉。

“打开雨幕，血雨来袭！”

艾兰身后的佣兵和工人们立刻忙碌起来。他们解开骆驼的缰绳，让它们在货车附近沙地里休息，接着拿出油布裹住货车。

“那些不能淋雨的香料尽量放中间！后面的快弄！你们是瘸子嘛？！”艾兰骑在骆驼上来回奔走，和副手一起将长长的车队收束在一圈。

副手看见货物都聚集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激活菱形的魔法石，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刚好罩住车队和骆驼。

“防护罩开始褪色了，一戳就破。。。只能挡挡雨了。”看着这个滑稽的罩子，一个佣兵忍不住抱怨起来。

艾兰听到了怨言，他的手轻轻搭上防护罩，仔细观察起来。就这样摸着，过了半晌，他回头对副手吩咐：“迪克，你去我的货车上拿些新的吧。”

副手迪克点点头，“我去查查记录。”他从骆驼边上的袋子里，拉出一本绑着绳子的日记本，开始查账。一边查，一边不时叫骂，囚车里面的奴隶们都听到了。

“天杀的死肥猪！活该断子绝孙！”迪克破口大骂，“那边的，跟我过来！”他叫走了几个佣兵。

接下来，他扯开记录本的绳子，急忙忙地把佣兵们拉到一处货车上搜寻魔法石。

等到血雨真的下起来，新的防护罩已经支起来。太阳早早退下，罩子外面除了蛮荒的黑暗，就只有血红色的雨水。它们从天而降，被松软的沙子吸收，进入地下的暗河，孽川。

在血雨中，一些佣兵们正在安抚那些可怜的骆驼。它们受惊了，雨的气息夹杂着孽毒素，虽然浓度不致命，但足以让这些动物不安。

代表、副手和剩下的佣兵们都聚集在一起，那些看守奴隶的佣兵也在其中，他们围坐在发出微光的萤石旁边，一边就着冷水吃干粮，一边躺下休息，这些佣兵太累了，倒头就睡。

代表艾兰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虽然他天天对这次跑商感到不安，但是，今天天尤甚。

现在除了心里愧疚的代表，他们之间没一个人在乎奴隶。

“毕竟谁会不长眼，冒着血雨侵蚀的风险逃跑呢？”这句话暗暗浮现在一个奴隶的脑海里。

“外面，那些大个子走了？”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一声青涩嘶哑的女声在角落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