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大明不值得光复！

“周大人，您能醒过来，简直就是奇迹！要不是林将军事先用他那独特的急救之法救治，以在下等人的医术，恐怕也无力回天呐！”

“您刚苏醒，身体还极为虚弱，务必得好好静养。往后，在下每日都会过来为您针灸煎药。”

说话之人，正是腾越城中声名远扬的郎中李经年，江湖人称“李神针”，凭借一手精湛的针灸医术名震四方。

在场的其他几个郎中，显然都以他马首是瞻。

李经年刚接到消息时，向牢头打听了病人的情况，得知是急血攻心吐血昏死过去，而且请他去的还是腾越城的新主林昊，当时就吓得双腿发软，心中叫苦不迭。

这种急症向来极难救治，就算侥幸救回一条命，病人往往也会变得痴傻或者瘫痪，生活根本无法自理。

他暗自思忖，自己这要是去了，救不活那病人，或者救醒了也是个废人，指不定那位林将军一怒之下就砍了自己的脑袋。

可又不敢不去，无奈之下，李经年甚至都给家人交代了后事，弄得一家人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其他几位郎中的情况如出一辙，众人战战兢兢地赶到后，发现彼此都苦着一张脸。

然而，病人的实际状况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太多，这让他们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诊治工作中，开方、熬药、喂药，忙得不亦乐乎。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听闻原来病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那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林将军用独门手法急救过了。

这让众郎中纷纷啧啧称奇，心中都在好奇，这位林将军究竟是何来历，不仅能在战场上带兵打仗，还能妙手回春，治病救人。

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病人终于苏醒过来。

而且，看样子既没有流口水、面瘫的症状，手脚也活动自如，没有瘫痪的迹象，这让众郎中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经年忍不住絮叨起来，将之前的种种担忧和顾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周砚白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原本铁灰色的脸色，此时已经渐渐有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有了几分生气。

李经年絮叨了半天，见病人没有搭话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只好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周砚白突然开口，声音虽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夫要见林昊。”

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卢伟，立刻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林昊。

林昊赶来的时候，周砚白已经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这恢复能力让他都不禁暗暗惊讶。

不过，原本灼灼发亮的目光此时却黯淡了许多，林昊见状，心中微微一叹。

像周砚白这样的忠烈臣子，皇帝就是他们心中的旗帜，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一种信仰。

如今旗帜倒下，信仰崩塌，他们瞬间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毕竟，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周大人聊聊。记得给郎中们结算诊费。”

林昊吩咐道。卢伟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间。

李经年等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表示不要诊费。

他们心想，能活着回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要什么诊费。

可卢伟却不管他们要不要，直接掏出银子分给众人，引得众人连连道谢。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林将军，竟如此和气。

众人拿着银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议论着。

屋子里，只剩下了林昊和周砚白两人。

周砚白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昊身上，静静地打量了他许久，这才缓缓开口：“你是晋王旧部？”

林昊轻轻摇头，语气坚定：“晋王是我仰慕的英雄，但并非我的旧主。”

周砚白目光一闪，又问：“那难道是黔国公旧部？”

林昊再次摇头，毫不犹豫地答道：“非也。”

周砚白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与警惕：“难不成是白文选那个贼子的旧部？”

之前林昊在牢中告知了他白文选降清一事，此刻在周砚白心中，此人已然和吴三桂一样，成了认贼作父的汉奸贼子。

林昊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并非任何人的旧部，而是林家军的主帅。”

周砚白满脸疑惑，微微摇头：“林将军？闻所未闻。”

林昊嘴角微微上扬，开始地“忽悠”起来：

“周大人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林家军是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兄弟共同创立的反清义军，以驱逐鞑虏、恢复华夏为使命。自去年成立之后，便一直在与腾越一河之隔的缅甸境内练兵蛰伏，直到最近才渡河进入腾越。”

“驱逐鞑虏，恢复华夏？”

周砚白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昊话中的关键，眉头拧得更紧了，“难道不应该是反清复明么？”

林昊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语气激昂：

“反清复明？自崇祯十七年起，无数忠臣义士投身反清复明的大业，近二十年来，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牺牲者不计其数，忠烈的骸骨遍布每一寸土地。可结果呢？这清越反越大，明越复越小，如今满清鞑子已经席卷天下，大明连天子都死于汉奸之手，中原国土全部沦丧，这样的大明，还有复的必要吗？”

听着林昊这番激烈的话语，周砚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痛苦不堪，他紧咬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是大明的忠臣，可也不得不承认，林昊说的句句在理。

大明，早已经不值得去复了！

若是大明真的那么好，又怎会落到如今国破山河碎的凄惨境地。

远的不说，就说那位死在吴三桂手中的永历陛下，若不是他性情软弱、毫无主见，也不至于听信奸臣之言，跑到缅甸去避难，最终葬送了所有跟他一起去缅甸的臣子眷属的性命，连自己也难逃一死。

这样的大明，实在难以让人心生好感。

沉默了半晌之后，周砚白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将军既然觉得大明不值得光复，可又为何要起兵反清？”

林昊目光坚定，侃侃而谈：“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大明亡国，实乃咎由自取。且千年以来，王朝更替实属平常。昔日秦汉唐如此强盛，最终也逃不过灭亡的历史周期。这些强盛王朝能亡，大明又为何亡不得？”

一番话说得周砚白哑口无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

林昊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周大人可听说过‘亡国’与‘亡天下’之说？”

周砚白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林昊不管他作何反应，自顾自地继续阐述：“这是亭林先生在其所著的《日知录》中所言，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满清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又强迫天下百姓剃发易服，纵容八旗贵族跑马圈地，甚至焚毁史书，大兴文字狱，种种暴行，都是要将我华夏文明根基毁灭殆尽，让我汉人和其他各族百姓沦为鞑虏的奴隶，世世代代为他们做牛马。这就是典型的亡天下之举啊！

我今举义兵，就是不愿看到华夏文明就此亡于蛮夷之手，不愿看到亿兆百姓沦为蛮夷之奴，并非为了一家一姓之天下。”

周砚白喃喃自语：“亡国？亡天下？”

林昊没有理会他的喃喃低语，接着说道：“我救先生，是因为听闻先生有大才，而我手下如今只有冲锋陷阵之将，却无治民理政之官。若是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不仅是我的幸运，也是腾越百姓的幸运。若是先生依然心怀复明之志，那我也绝不勉强。等先生身体恢复之后，尽可离开，我绝不阻拦。”

一番话说得周砚白嘴唇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将军一片心意，老夫感激不尽。只是方才都是你一家之言，老夫又如何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周砚白最终开口，显然已经被林昊的话打动，只是对他的身份仍心存疑虑。

林昊轻轻拍了拍手，卢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两个硕大的木匣子。

林昊微微示意，卢伟便将木匣子放在了床榻旁边的圆桌上，随后抽出了木匣子侧面的挡板。

“先生请看这是什么。”

林昊起身走到木匣子旁边，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周砚白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因为那木匣子之中，赫然是一颗狰狞的人头。

他的第一反应是林昊用此来威胁自己，可很快就觉得这个人头有些眼熟。

再仔细一看，那个狰狞的人头，竟然正是投降了满清，又将自己关进大牢折磨逼问的邱伦的首级！

林昊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认出了邱伦，又指着另一个木匣子说道：“先生再看这个。”

周砚白眼神一凛，悚然一惊：“这是石奎的首级？”

林昊微微点头：“正是此二贼的首级。先生可要拿到近前仔细查看？”

周砚白微微摇头，语气笃定：“老夫这双眼睛明察秋毫，相信不会看错的。这的确是那两个贼子的首级。”

林昊示意卢伟关上木匣子带出去，自己重新坐在周砚白的病榻前，说道：“除了这两个贼子的首级之外，黔国公府的小郡主也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不知道先生可识得这位小郡主？”

周砚白微微一愣：“黔国公府的小郡主？老夫昔年去黔国公府拜会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位小郡主。不过那时她才不过垂髫之龄。如今算来，应该是及笄之龄了。难道小郡主如今也在城中？可你不是说黔国公已经死于缅人之手，小郡主又如何幸免于难的？”

林昊神色平静，沉声说道：

“小郡主以及二十几位官员的眷属被缅人移交给了吴三桂，只不过吴三桂在路过腾越州的时候，将她们暂时关押在了南监之中。前几日，我收到消息，说是吴三桂派人来押解小郡主他们要去昆明府，想要将她们赏赐给手下兵将作为侍妾。我不忍看到她们受辱，于是带兵渡河进入腾越州，劫了囚车，将她们救下。如今她们正在城外的一座庄子里。若是先生想见，我这就派人去接小郡主等人进城。先生既然认识小郡主，那一见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林昊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虽然在一些细节上做了修饰，但并不影响基本事实。

虽然救沐剑屏等人是凑巧，但说成是自己收到消息主动来救也并无不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在周砚白面前刷刷好感。

就算他去问沐剑屏，沐剑屏也不会拆穿，毕竟自己救了她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林昊本以为周砚白会说休息两日后再说，没想到这老头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说道：“既然如此，那烦请林将军派人接来小郡主。若是真是小郡主，老夫不是不可以为你效力。”

林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想这老头还好不是那种认死理、只想着复明的老顽固。

“好，我这就派人去接小郡主。先生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就带小郡主来见你。”

林昊一口答应下来，交代了卢伟几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南监。

看周砚白的样子，自己手下第一个幕僚文官应该很快就要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