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父子夜话
余顾等人没被炸死。
但巨大的音爆和冲击波，还是让他们无一没有挂彩。
余顾在侥幸活下来后的第一瞬间就是破口大骂，
“疯子，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刚刚在看到导弹砸下来的那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布置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此刻，余顾的耳朵里正在不停往外淌血，脑子里疯狂嗡嗡作响，甚至连站都不站稳。
虽然这种伤势，在这个世界很容易就能治好。
但当余顾回过头，看到已经被冲击破震碎的巨石旁，同样受伤了的白音一行人，尤其是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双胞胎姐妹时，还是不由升起一股强烈的怒火。
‘那个老王八蛋就真不怕自己被导弹直接砸死吗？！’
而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光照了过来。
余顾一抬头，就看到数架早就准备好的救援直升机，出现在了自己等人的头顶。
......
在余顾等人被叫带去治疗的时候，余旭正仰着头，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踏着那条通往星台的阶梯。
因为余旭清楚的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走条台阶了。
他环顾四周，惊讶地看着这一副明月照青云，万星拱一台的美景。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星台之上的景色是如此之美。
自己怎么过往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余旭这样想着，终究是走完了这条台阶，将他视线，放在了造成这个现象的源头之上。
那把象征着着无上权力的董事长之位。
此刻这把椅子真正的主人，一直手扶着它，背对着自己，抬头仰视着那颗象征星辉集团无尽财富的黄金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旭定了定心神，理了理自己的着装，加快步伐朝着那边走过去，并最终走到和余善祥并肩的位置，抬起头，去看他的父亲在看什么。
他已没有了开口见礼的心情。
余善祥也没有急着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那薄如蝉翼的金叶，在人造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余旭才终于听到他父亲开口道，
“不要恨你舅舅。”
余旭苦笑一下，
“他的选择是对的，我的确怎样都比不上余顾在您心中的位置。”
余善祥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余旭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偏心余顾？”
余旭伸出手去摸那黄金叶，却总差一点点距离，轻蔑一笑，
“难道不是吗？”
余善祥踮起脚尖，替余旭摘下那片黄金叶，在余旭惊愕的目光中，将其递向余旭。
余旭却不接，而是嘲讽道，
“父亲，事到如今，您却要来演这父慈子孝的一出？”
余善祥见余旭不接，也不反驳，只是捏着那片黄金叶，放在嘴上轻轻一吹，看着它飘向星台的下方。
也不管它会落在哪个角落里，至此蒙尘。
余善祥缓步朝前走到星台边缘，望着天边硕大的明月，背着手道，
“其实，你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无论是你让林雾清在外面帮你招人也好，豢养黑帮也罢。甚至连你第一次拉拢钱益的时候，他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问我的态度。”
余旭虽然在来时已有预料，但此刻亲口听到余善祥将这一切说出来，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凄凉。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翻出过余善祥的手掌心。
余善祥接着说道，
“但这不重要，你弟弟如今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当权者如果没有一批属于自己的班底，又怎么配的上自己下面的那把椅子。”
余善祥说到这里，重重地叹息道，
“可你弟弟开窍开的太晚了。”
余旭愣了一下，就看到余善祥转过头来凝视着自己，问道，
“你还记得我当初问过你，如果你当董事长，你会怎么对待余顾吗？”
余旭丝毫不惧地和余善祥对视道，
“在上次董事大会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杀他。”
“我知道，我相信你。但你手下的那帮人呢？”
余旭皱起眉头，听余善祥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谆谆教诲道，
“你已经在总裁位置上坐了十三年，你应该明白的，你的态度会在下属之中被无限放大，他们甚至可能会单凭猜测去做一些你原本没有预料的事情。”
“你也应该记得，在你当总裁的前面十年，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任何举动。”
余旭接过话头，
“对，但当余顾被您强行抬进董事会后，您就变了。”
余善祥摇摇头道，
“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
余善祥再次转过身，俯视着下方的云层道，
“你担心我的这个举动是有意要扶持余顾，所以开始明里暗里打压他。”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把他抬到这个位置，其实是为了帮助你？”
余旭被气笑了，
“把他抬上来是为了帮助我？”
余善祥解释道，
“余旭，你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开始大规模减少的吗？”
余旭不是傻子，他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
果然就听到余善祥接着道，
“如果你在集团内没有对手，那些表面上归顺你，实则在心底里并不服你的董事，你拿什么去把他们揪出来？”
“我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枉动，但我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们也许不敢推翻你，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吃里扒外，但阳奉阴违必不可少。”
“到时候如果你将权力给了并不那么忠心你的人，星辉集团未来还姓不姓余，便成了一个未知数。”
余旭在巨大的震惊中开口质问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以前从来不教我，非要等到今天？”
余善祥再度转过身来，凝视着余旭道，
“现在可不是封建社会，那些董事们可能会臣服于一头英勇的狮子，也可能臣服于一个狡猾的狐狸。”
“但永远不会....臣服于谁的影子。”
余善祥似乎有些累了，他声音变得很柔和，
“余旭，我从不干涉你的决定，无论错的也好，对的也罢。”
“是因为时代变化太快了，我的处事经验也许适用于现在，却不一定适用未来。”
“你如果是按照我的路子走下去，只会成为另外一个我。”
“所以我希望你能走出你自己的路，一条能够适应新时代的路。”
“且能让所有人都明白，你一步步走上董事长的位置，靠的是你自己的才能，而不是我给你的恩赐。”
余善祥此时说的这些话，比余善祥贬低他，打压他，更加让他崩溃。
他几乎站不住身形，往后踉跄几步，扶着椅子才没有让自己彻底倒下。
原来是他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所以您这些年帮助余顾，是希望我有一天能靠自己明白过来，想要坐上您现在的位置，靠的从来都不应该是您，而是我自己？”
余善祥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无疑是承认了这件事。
余旭表情凄凉道，
“那您为什么又要在今天告诉我这些？”
余善祥不言，只是一挥手，将余顾当日那份给他的留言，放给了余旭看。
余旭难以置信地看完到最后，都很难相信这是余顾会说的话。
但当看到这些话的瞬间，余旭便想明白了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输。
紧接着，他便想明白了余善祥的用意，
“您是想让我在这个位置上为余顾铺路？”
可余善祥却再一次否决他的猜想，
“并不是。”
余旭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余善祥的眼底里闪烁着他读不懂的光芒，沉声道，
“你这几次输给余顾，都是败在你太过忽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林雾清跟了你那么多年，你甚至连一个名分都不给她，还天天和那些女艺人搞在一起。”
余旭无法反驳。
“而余顾，他....却太重视那些小人物了。”
在余善祥说话的时候，余旭看到了一个来自于寰宇公司的聊天群内容。
里面清一色的高呼万岁，每日不断。
紧接着，是余顾约见那一位位基层干部的录像，通过微表情分析，智脑将余顾对待每位不同阶级出身人群的态度不同做了统计展示。
还有余顾去见苏黎家人时的种种表现。
见微知著。
“你还没有完全输。”
余善祥最后总结道，
“星辉集团可以接受一个不确定性的未来，却绝不能接受一个必定灭亡的结局。”
余善祥有件事没告诉余旭。
那就是余顾把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人都带上，恐怕也是为了预防当他抽走一切安保力量，余旭会对他的身边人下手。
余善祥心里猜测，可能是因为余顾幼年经历的原因，让他对这些底层人充满了同情。
但体恤下属是好事，过分地和他们共情，却成了致命的缺点。
如果他们星辉集团认真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其他集团却每日加班加点，要不了多久，星辉集团就会因为产能不够而失去竞争力。
甚至会因为余顾偏爱底层人的态度，而导致大量的人才流失，甚至是……内战！
因为那些从底层走出来的精英，也不见得会认同自己的出身。
而那些既得利益者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余顾分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将直接导致星辉集团治下的生活越来越差，到最后，就连余顾偏爱的那些子民，也会将他视作仇敌。
而当这一步到来，等待星辉集团所面临的就只能是吞噬和毁灭。
紧接着，新世界州的子民便会面临更加严重的剥削。
届时没人会感谢他余顾，只会骂他愚蠢，是他毁了新世界州。
余善祥不清楚余顾能不能看透这一点，所以他不能就这样彻底否决掉余旭。
就如余善祥所说，星辉集团可以接受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却不能接受一个注定灭亡的结局。
接下来，父子两人在星台之上谈了好久好久的话。
但直到最后，余旭都没有想明白，余善祥明明可以提前阻止一切，今晚为什么还要让那枚导弹落下来。
他只能认为这是余善祥对自己愚蠢的惩罚。
毕竟明天一早，他虽然不会直接失去总裁的位置，却不得不为今晚的行动付出代价。
这是一场足以决定他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和余顾竞争的试炼。
但当余旭从星台离去的时候，他却发现即使面对这样艰巨的困难，自己的心却比过往数年里的每一天都要平静。
他再度回首望向那高高在上的星台，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透过地板看见那把木制的交椅。
而是认真的欣赏着头顶的明月，并由衷地感叹道，
“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