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浮生一薤露
晨曦微露，东边的朝阳悄然离开山头，照亮了城主府的庭院。
早起的仆人在庭院里打扫着落叶，一旁敞开的书房里，传出了孩童念书的声音。
“浮生一……先生，这两个字怎么念啊？”
“浮生一薤露，蜗角争是非。
表达的是人生短暂如薤叶上的露水，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争论不休。”教书的先生说道。
“可那些修行之人不都活得很长吗？哪里就短暂了？”
在不认字的孩童身旁，徐莺莺认真地发出了质疑。
“你……这……”
教书先生的语气一滞，思索后才说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并非所有人都拥有冲破桎梏的资质。
况且就算是修行也需要修心，同样也不能纠结于琐事之中。”
“那我明白了。”
徐莺莺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没有必要跟着你念书了，道理我都懂，再重重复复地听你说下去，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嘿！”
教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想要说教两句，但女孩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孩子见她跑了，也接连起身想要跟出去。
“我看谁敢！”
眼瞧着这群小屁孩要造反了，老先生一声怒喝，这才将他们给镇住，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
再一看徐莺莺离去的方向，老先生忍不住叹了一声气，然后摇了摇头。
“徐莺莺！你要去哪！”
城主郑衍跟主簿徐帆路过此处，顿时将徐莺莺给喊住。
后者心中不愿，但毕竟寄人篱下，只得不情愿地转过身来，问候道：“城主好。”
“我问你呢！你为何要逃学？”郑衍皱眉道。
在人祭日散场之后，这些秋日院出来的孩子无人认领。他心怀愧疚，便把人给扣了下来，想着给他们念书，未来也能有一个出路。
这徐莺莺他也有印象，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平日里帮院里干活，还负责照顾妹妹，很是乖巧。但不知为何，她却很排斥念书。
不仅在课堂上多次顶撞先生，现在还公然逃学，实在是让他头疼。
“因为我不想念书。”徐莺莺道。
“那你想干什么？”
郑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想练武！我要修行！”
徐莺莺眼神坚定地说道。
在她看来，读书的人心眼子都脏。
满口的仁义道德、礼仪孝悌，结果呢？
这些有文化的官员哪个不是为祸一方的祸害？
这群祸害在伏柳山君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反倒是一个普通的卖身小工沈青山救了她。
所以读了这书，到底读会了什么呢？
“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修行干什么？你可知修行难如登天？”郑衍皱眉道。
“难就难！”
徐莺莺倔犟道。
她当然知道修行的难处，但她也知道沈青山被伏柳山君所虏，寄人篱下，过得一定很困难，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若是她哪天修为有成，能够打败伏柳山君，就可以把沈青山从魔窟之中救出来了。
只是这话不能跟郑衍说，毕竟他也是个读书人，一点不理解沈青山当日的作为对于她们这些“祭品”的意义。
“好！你想练武是吧？那就去后院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你若是坚持得下来，那我就让人教你！”郑衍沉着脸说道。
徐莺莺略微思索，说道：“去就去。”
虽然她讨厌郑衍，但郑衍应该是这鹤南城里第二厉害的人了，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教导，对她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于是她跑到了一边，开始扎马步。
“唉……”
郑衍摇了摇头，负着手离开了。
半个时辰，便是一个小时。
这种事对于完成第一步锻体的人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但对于从未修行过的初学者来说，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给她吃点苦头，也好让她知难而退。
徐帆也跟着离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徐莺莺打小吃苦，在秋日院更是作为最大的姐姐照顾其他弟弟妹妹，和娇生惯养四个字搭不上边。
但马步这种锻炼最是能熬打生手的意志，没过几分钟，她的双腿就开始发颤，感到非常辛苦。
“不行，这才多久啊……”
徐莺莺咬紧了牙关，看向不远处房屋的影子，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然而那影子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变化一般，冷漠地印在那里。
徐莺莺心慌，索性闭上眼睛不看，想象着这辈子遭受过的苦难，紧紧地咬着牙关。
然而疲劳很快便攻到了脑海，让她难以集中思想，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了脚步声。
徐莺莺还以为是时间到了，欣喜地睁开眼，然而来人并不是郑衍，而是他手下的主簿徐帆。
“还坚持着呢？”
徐帆笑盈盈地问道。
“啊……”
徐莺莺被吓了一跳，意志再也掌控不住身体，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失败了。
“等等……我……”
徐莺莺喘着粗气，撑着身体想要爬起，但她的双腿肌肉过于疲劳，根本就使不上力来。
徐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劝道：“行了行了，别挣扎了，这种事情没有初学者能做得到的。”
“我坚持了多久？”
徐莺莺坐在地上问道。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徐帆笑道。
“一炷香……”
半个时辰便是四炷香的时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不到四分之一了。
徐莺莺心中屈辱，不甘地抬起头来，怨恨地看着他：“我认得你！你跟秋日院那个坏女人见过面！还合伙把我们给卖了！
现在我得救了，你是担心会暴露，所以特地来斩草除根的吗？”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徐帆摊手道：“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跟着怎么样的主子，我就办什么样的事，城主料你要支撑不住了，让我来劝你回去休息罢了。”
“哼！”
徐莺莺捏着拳头，不甘地砸了一下地板。
她恨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徐帆说道：“你知道城主为何反对你修行么？”
徐莺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不切实际。”
徐帆坐在了对面的石椅上，说道：“修行可不是光靠个意志就能成事的，你的根骨如何直接决定了你修炼的速度，但比起根骨更重要的事，是金钱！”
“金钱？”
徐莺莺不解。
“你根骨再好，速度也就是别人的两倍三倍，但你花一千两银子买一颗培元丹，就能够顶别人数月的修行。
你要是买两颗，甚至十颗呢？”徐帆道。
徐莺莺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这是大家族子弟的修炼方式，而寻常人修行，那也是要日日吃肉补充血气，再用药液淬体熬打骨头的，否则你就算练得再辛苦，这辈子也就只能卡在锻体这一关。
但念书不一样，你有了知识就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有了关系你就能赚得到钱。
赚到钱了你再修炼，那不就事半功倍吗？”徐帆说道。
徐莺莺又思考了片刻，说道：“难怪你们这些人说话会这么让人讨厌，原来都学到这种地方去了。”
是啊，有了知识可以讨好大人物。
但是对那些人阿谀奉承，她又成了怎么样的存在了呢？
“世界就是如此，你就算再讨厌也没法改变它。
你还小，等你再吃几次亏，就会明白城主的苦心了。
现在我劝你乖乖听话，回去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和教书先生道个歉，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徐帆说道。
“不，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念书！”
徐莺莺坚定地拒绝，一瘸一拐地朝着房间走去。
她是不会跟这些人同流合污的。
徐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声音：“那你想赚钱吗？”
徐莺莺停下脚步，冷冷地回过了头。
徐帆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新城主是个清官，供不了那么多人修行，也不会给你开特例。
但你要是想赚钱的话，给伏柳山君修的庙这两日已经动工了，还缺一些人手。
那边的工钱还是不错的，你若真想练武，便可去那边工作，顺带干些累活熬打力气。”
徐莺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