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大脑，禁止进入！”
两个精灵守卫驻守在阿尔诺的牢房旁边，他们一个人占据一边相对而立，手上的长矛被树立起来，用燧石制成的矛尖不会反光，因此即使在火把的照耀下也不像金属武器一样拥有锐利的光泽。
两个人都对目前的状况感到疑惑，进入艾索洛伦森林的人，按照艾尔萨林语来说也被称为“创世纪黎明树海”，按理来说大都应该会获得迅速的死亡，而眼前这个被囚的帝国人却获得了其他入侵者所没有的待遇——被无限期关押。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林地议会的成员的脑回路是如何运作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如此。
距离阿尔诺被关押已经过了七天了，守卫也轮换了好几次，这次恰巧又轮到了这两人，这两人也正好是第一天负责看守阿尔诺的那两名永恒守卫，而他们此时正打算对着自己的职责爆发怨言，不只是因为对不能去履行些更实际的任务，比如猎杀在艾索洛伦内四处游荡的野兽人，而感到不满，还有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
“真臭啊。”站在牢房左侧的一名精灵守卫凯莉沙尔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精灵的五感本来就敏锐，这也使得这些臭味显得格外的呛人。她想站远点以避免闻到这些味道，但她也知道这个味道已经充斥了包含牢房在内的整个下层空间。
“忍一忍吧，凯莉沙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那个帝国人就准备面临自己的结局了。”另一名永恒守卫出言相劝，他看上去明显比凯莉沙尔更有耐心，脸上的表情也相当严肃，看样子也是个沉稳的人，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浮躁。
也许这样双方能在性格上完成互补，看样子安排守卫的那些精灵深知这一点。
“那就好，我可是不想再闻到这些恶心的味道了，巴利尔。”凯莉沙尔还是对这种恶心的味道耿耿于怀，她看了一眼散发出恶臭的源头，那个牢房内部。
在关押阿尔诺的这七天里，精灵们没有好心到给一个帝国人囚犯清洗粪便，那自然这些排泄物阿尔诺就只能拉在牢房的地板上，久而久之经过发酵这些屎尿混合物就形成了如今这股令人难以接近的恶臭。
受折磨最深的理应是离恶臭源头最近的阿尔诺才对，这两位精灵的抱怨显得小巫见大巫，连事主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句怨言，他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毕竟如今这种景象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不是吗？
阿尔诺在被关押的这七天里几乎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参与看守他的精灵守卫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从牢房内偶尔传出来的沉重呼吸声表示这个帝国人还没死，至少还没死透。
因为林地议会还没有最终决定阿尔诺的结局，所以只能一直将他关在这里等待处理。当然，精灵有给他足够的水和少量的食物让他不至于饿死或渴死，但食物的量却是出奇的少，他们不希望让他吃得太饱以至于还有力气反抗，所以无论如何牢房内的阿尔诺如今一定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
当然，这些精灵跟他们远在奥苏安的高傲同胞不一样，也与他们那些居住于纳迦罗斯的残忍变态的亲族几乎是天壤之别。若要追溯这批居住在艾索洛伦的精灵的起源，恐怕得回到一千多年前结束的一场大规模战争，那场战争彻底地摧毁了位于如今人类遍地爬行的土地的高等精灵殖民地，在高等精灵离开旧世界的同时，一部分在殖民地出生长大的精灵不愿离开，便迁居到了艾索洛伦森林成为一个独立种族。
就如同高等精灵和黑暗精灵在艾尔萨林语中有固定称呼一样，这些居住在艾索洛伦森林内的精灵也有他们自己的称呼，他们叫自己阿斯莱，通俗一点的话可以说成是木精灵。
他们不像高等精灵那般高傲，因此不会在阿尔诺面前强调自己的优越地位。他们也不似黑暗精灵那样嗜虐和变态，因此对折磨阿尔诺也趣味索然。在他们的文化中，对艾索洛伦森林的无私奉献才是值得提倡的品德，其它的一切都不过是浮云。而贸然进入这里的生物，木精灵都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来昭告这些入侵者以让他们明白随意进入森林的下场。是的，这也仅仅只是手段。
“不过这家伙，还挺顽强的呢。”巴利尔对着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片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他想到了一星期前发生的事，当时他们可是特意准备了那种残忍血腥的场景试图将恐惧刻入阿尔诺的脑海中，当然结果他们也全部看在了眼里。
“其他的入侵者都被吓得屁滚尿流呢，这个帝国人还真是勇敢呢。”凯莉沙尔一反常态地发出一阵带有肯定意味的赞叹，木精灵鲜少对外人有这种评价，换做是高等精灵就算心有佩服也不会这么直接地表示出来，从这里就能看出阿斯莱的文化与阿苏尔有所不同。
不过由于语言不通，阿尔诺自然无法理解两人的聊天内容，而且牢房里也一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动静。
“你觉得领主和女王会怎么处理这家伙，巴利尔？”凯莉沙尔对阿尔诺最终的下场有一丝好奇，但也只是一丝而已。“我听说林地议会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哦，这可不多见。”
“我是觉得杀了他更好。”巴利尔说。
木精灵有时并不会杀掉所有误入或者故意进入艾索洛伦的生物，如果放一些被吓得精神失常或者口齿不清的入侵者出去能带来更大的恐惧从而减少入侵者的数量那也无妨，但这好像对眼前的帝国人没用，所以巴利尔才会如是说。
而阿尔诺显然是个意志顽强的帝国人，无法轻易地被吓到。但他的表现也引起了林地议会部分成员的兴趣，有些成员认为阿尔诺是个有趣的家伙，所以拼命在议会上保他。但玩心没那么重的成员则提议马上处决他以绝后患。
就这样，两种意见五五开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果要问巴利尔和凯莉沙尔的个人意见，巴利尔将会是支持立刻处死阿尔诺的那一方，而凯莉沙尔会倾向于暂时留他一命看看，尽管她希望能派个人去清理那些令人作呕的排泄物，但她不会希望自己会是被派去做这件事的人。
虽然木精灵存在议会，但本质上还是君主独裁的制度。每个林地王国都效仿了他们的女王艾瑞尔和神王奥莱恩的统治方式，每个林地王国都由一名女王和一个领主统治，这套统治模式在所有林地王国都是通用的，包括在阿兰诺克，也就是这里。
最终阿尔诺的命运还是要轮到领主和女王来决定，而议会只不过是能提供自己的建议而已。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女王和领主自己也无法拿定主意，兴许是他们或者他们中的一人对这个帝国人起了兴趣也说不定。
“这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巴利尔，但我深切地期望交班时刻的到来。”凯莉沙尔也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不过话说你懂英格坦尼语吗？你知道这帝国人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
“我好像听到了他说“野兽人”，“你们”之类的称呼。”凯莉沙尔回忆起当时在巨石旁阿尔诺怒吼出声的几个音节，她之所以能听懂一些也是有原因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巴利尔不解地问道。
“我的祖父曾经参加过那场大战，他会说英格坦尼语，在临终前他也教了我一点。”凯莉沙尔将原因和盘托出，但她并没有因为提到那场战争而生气，毕竟那已经是前人的事情了，与在艾索洛伦出生的她无关。“我觉得那帝国人大概是想说我们是野兽人。”
巴利尔扑哧一声笑了，“那他可真是个傻瓜，也许是气血上头了。”能把木精灵和木精灵最大的敌人给弄混，巴利尔打心底里嘲笑阿尔诺的无知，不过他突然想到他指的也许是行为，而不是实际种族，因此变了脸色。
其实木精灵把阿尔诺关到这个狭小阴暗的牢房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试图通过这种环境把他给逼疯，然后将他放到商路附近的地方，等他被目击的时候势必能引起很大的恐慌。眼下阿尔诺确实还活着，但是他的精神是否正常恐怕在放他出来之前都没法获知。
如果他真的疯了，那他的确能获得自由，只不过他将不再有正常的心智去感受它罢了。
“我听说帝国人和我们一样快，战斗力也更强，看样子确实不是传闻而已。”凯莉沙尔说，那场在林间空地的战斗已经传遍了阿兰诺克，整个王国最精锐的一批林地守卫被那帮帝国人全部砍倒、射倒，但真正令凯莉沙尔惊讶的还在后面。“这家伙，还杀了一个战舞者，你听说了吗？”
“嗯哼？”巴利尔示意凯莉沙尔继续说。
“换做是人类，我真的不敢想象他们能反应战舞者的攻击。”凯莉沙尔心有余悸地说，她的表情抽动了一下。她想到如果是自己去面对阿尔诺，她会不会也交代在那里。
“不用如此害怕，凯莉沙尔。那帝国人受了伤，被饥饿所削弱，我们绝对应付得来，别看轻自己了。”巴利尔如此安慰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木精灵对他那么忌惮，以至于要由几名永恒守卫来押送他，这不正常。
凯莉沙尔也觉得他们反应有点过了，但是阿尔诺和他的同伴的战斗能力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她还年轻，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像巴利尔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又过了很久，凯莉沙尔本能地觉得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了。阿兰诺克全年都是阳光普照，丝毫没有日月变换，但凯莉沙尔和所有在此长期居住的木精灵的直觉都不会错。
螺旋台阶的顶端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穿着袍子的法师带着几个持矛的永恒守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到达了凯莉沙尔和巴利尔的面前。
“今天那个囚犯就会迎来他的命运。”法师冷冰冰地说，“带他出来，然后把他捆好。”
咒语从法师的嘴边滑出，被用作栅栏的树根迅速地缩回了地下，所有的永恒守卫同时将长矛对准牢房内的一片漆黑，然后慢慢地退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又来了。）巴利尔心想。
“出来，帝国人。”法师朝里面喊道，但是阿尔诺一定听不懂艾尔萨林语。牢房内依然是一片漆黑，最后一个人影缓缓地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他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阿尔诺那缠着绷带的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与之一同出现的是怀揣着无尽厌恶和憎恨的面孔，还有一头蓬乱的金发。
（看样子还没疯呢。）巴利尔几乎要夸他几句了。
法师被阿尔诺这样盯着，非常不舒服。他比了个手势，其中两名永恒守卫马上上前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把他给拖了出来。
“你的命运将在这一刻成为定局，帝国人。”
·
阿尔诺只知道他被带到了一对精灵面前，一男一女，坐在王座上，穿着比周围所有精灵都要华贵的衣物和挂饰。周围的精灵如众星捧月般将他们围绕在一起。他冷笑一声，他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们不过是尖耳朵野兽人，但理智告诉他野兽人也许不会有如此之高的知性和组织度。
（去死吧。）他在心中把在场的精灵——如果他们是的话，都骂了个遍，但这也丝毫不能改变他正跪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所为的事实。他内心充满着惆怅和恼怒，但也只能无奈地迎接他们准备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
首先是穿着白袍的法师走到了阿尔诺的面前，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阿尔诺的脸，然后无奈地对坐在王座上的女性精灵说了些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个法师脸上浮现出了焦急的表情，好像在试图解释，但那个女性精灵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
法师无奈地低下了头，她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阿尔诺面前。阿尔诺讶异地盯着她看，完全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那法师突然捧起了阿尔诺的脸，开始仔细观察了一番。
阿尔诺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感到不适，他扭动着身体试图躲避，但他被绑缚着又跪在地上，退无可退。
那法师对着阿尔诺的脸又揉又捏，就好像对一个布娃娃一样。阿尔诺非常不舒服。
“滚开！”阿尔诺大吼，虽然他的发音因为面部被揉捏而变得奇怪，他用力地将脑袋向前一顶，额头直接撞在了那法师的鼻子上。
法师猝不及防地退开，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恼怒，阿尔诺当然也以同样的情绪进行回应。那法师回过头又跟那坐在王座上的女性精灵说了些什么，但阿尔诺没听清，也听不懂。
阿尔诺环视四周，他突然注意到周围的精灵的表情上都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期待。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但周围的精灵一言不发。
（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让这些精灵这么翘首以盼，他搞不懂。但他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但对自己命运的好奇和求生欲，当然还有愤怒，让他的神经处于紧绷状态，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收紧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正在对话的法师和那个女性精灵。
他们没能让阿尔诺等太久，那个法师很快就回过头来，走到阿尔诺的身边。她用手指比了个手势，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即使对法术一无所知的阿尔诺此时也感受到了有一股巨大的魔法能量正随着那法师的言语而在周围的环境中聚集，他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然后死命地往后退去。
魔法能量在瞬间喷涌而出，占据了阿尔诺的全部思维，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股能量渐渐地吞噬。在视野范围内，眼前的一切全部都被突如其来的白色光芒所吞没。他的四肢失去了力量垂落地面，瞳孔也发散开来，一副痴呆的样子。
在眼前，一切的一切变得模糊，无论是施法的法师的身影，还是周围那些用惊讶表情看着自己的精灵，阿尔诺全都看不见了。即使意识逐渐开始消失，但求生的本能依旧存留。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挪动起自己的身躯，想要远离那正在残害自己的法术。
在最后的一刻，阿尔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阿克西亚，想到了因跟随自己而走向末路的同伴，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抵抗的意志逐渐生出，那正试图夺走自己意识的法术貌似在渐渐解体。阿尔诺突然头痛欲裂，但意识也突然恢复。在昏过去前，他看到的是那法师脸上惊讶但是却并不意外的表情，和密密麻麻遍布在头顶的树冠。随着疼痛一同袭来的是感官上的迟钝，他感觉不到正在刺激着自己双眼的阳光，也感觉不到正在从自己嘴角缓缓流下的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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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不行的，女王陛下。”法师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尔诺，对着阿兰诺克的女王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法术没能夺走阿尔诺的意识，但同样的也没有使他彻底的疯掉，往往对成年人施放这种法术会导致出现后者所描述的情况。“您要怎么做呢？女王陛下？”
“有意思。”阿兰诺克的女王来了兴致，没想到这个帝国人的意志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结合之前对他的描述，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决定留他一命，将他押回去吧。还有...”阿兰诺克的女王转头看向了凯莉沙尔，“你去把他的牢房清理一下吧。”
“什...我吗？”凯莉沙尔难以置信，但只是片刻之后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低下了头。“遵命，女王陛下。”
在阿尔诺被扛回牢房时，牢房已经被整理得一尘不染了。凯莉沙尔一脸怨气地从牢房中走了出来，浑身都被腌入味了。
巴利尔看着凯莉沙尔的狼狈样，偷偷地笑了起来，随后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这帝国人只是幸运而已，谁叫他引起了女王的兴趣呢？”巴利尔对这样的处理结果表示不是很满意，“不过我也没法反对，你的意愿占了上风，恭喜你。”
“别笑我，下次就轮到你了。”凯莉沙尔嘟着嘴说道，“真正应该感到高兴的是他。”凯莉沙尔指了指还沉睡着的阿尔诺。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沉默着守卫着牢房的入口。凯莉沙尔身上的臭味熏得巴利尔想笑，但换来的只是凯莉沙尔一阵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