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瞒天过海,月下怡心
庄琛双目微闭,跌坐在床榻之上,摆出五气朝元的姿势,抱元守一,呼吸悠远绵长,整个人沉浸在物我两忘之中。
这些时日,庄琛并未尝试修炼功法,因他担心若是被人发现自己身有功法,恐怕会引起他人的猜忌,招来祸端。
平日里,他只在心里默运功法,并不配以法诀手势,这么做是为了温故知新,维持功行不坠,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却所立志向。
即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神清目明,浑身轻健,自家身躯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不过,庄琛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这样的修炼即使再修炼不知多少遍,也不会有质的改变,凡就是凡,仙就是仙,恒古不变。
现下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机会,打破壁垒,由凡入仙,登堂入室,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仙府!
回想起楚璋的话,庄琛拧眉深思,推测他口中的妖兽应该就是信中所说的凶险之物,看到他们那样忌惮,想必其应该十分不易对付。
要是连他们都没法解决,那庄琛就更没办法了,到时候,他就不得不另想别径了。
只是比起这个,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是他没有理由接近仙府。
如今,他能住在这里,还是靠着兰展章的面子,要不然,他一个山野之人哪有资格被皇子宴请,谁还会对他这般客气。
想到这里,庄琛也很无奈,面有愁色,正在苦思冥想之时,余安的声音又突兀想起,“庄郎君,现在可否方便?”
庄琛微感疑惑,口中说道:“进来。”
余安掀帘走进,手中托着木盘,上面放了一个碧玉瓷壶,一尺大小,双耳雕龙,镂云刻雾,看着很是玲珑精致,品相不俗。
庄琛扫了一眼,语带关心道:“你头上的伤如何了。”
余安拱手一礼,道:“先前多谢郎君求情,已找医师包扎过了,好在并无大碍。”
庄琛点点头,看向盘中瓷壶,不解道:“这是何物?”
余安笑道:“此物名叫碧云生,是我家公子新得的宝物,特地让我拿来请郎君鉴赏一下。”
庄琛心下称奇,暗道:这楚墨宣怎么这般客气,先是请他喝酒,现在又拿宝物给他赏玩,这是几个意思?
“郎君请看,这壶是晋国大匠用了整整一块骊山碧玉,前后耗时一千多个日夜才雕刻而成。相传,此物完工之时,正巧是大雨之夜,其竟自生灵性,化光冲天,将漫天乌云大雨一次性吸纳在内,重还碧宇清空。”余安故作神秘道。
庄琛凝神看去,果见烛灯映照之下,青光汇影,云碧流空,杳霭泻玉,薄雾沉沉,正如所说的那样,其是个稀世奇珍。
余安说完之后,便笑了笑,躬腰后退,走了出去。
庄琛沉吟一会,伸手拿起瓷瓶,刚一上手,顿觉掌心生温,他用手轻轻抚摸,细腻光滑,如触人肤,惊叹一声:果是一件宝贝。
“当真只是送来给我赏玩的?”庄琛惊疑道。
他将瓷瓶拿到眼前,迎着灯火,细细审量几眼,上下反转,“哐当”一声,似有玉珠滚动,突发的声音引起了庄琛的注意。
“里面有东西!”庄琛长眉一挑,目露讶色。
他将瓷壶来回反转,发现整个瓶子浑然一体,并无出口,里面的珠子也是时起时落,骤响骤停,找了许久,“咔嚓”一声,一枚拇指大小的小球自瓶身一侧滚了出来,掉在了桌子上。
庄琛捡起小球,定睛一看,认出其外表都是蜡油,没有多想,用力一捏,碎成粉屑,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条。
他打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拍桌震怒道:“怎敢如此!”
在这张纸条之上,楚墨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当看到他们要给尤樟村的农户喂药,把其当做诱饵来算计妖蝠,只为得到仙府时,他是又惊又怒。
庄琛是万万没想到,这群修士竟为了一己之私,想要牺牲掉无辜凡人,如此做法岂不是与邪魔外道无甚区别嘛?
难道,修仙之人尽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也配让凡人敬重,尊他们为仙师吗?
那他还修什么仙,学什么道,去做和他们一样的仙人吗?
庄琛看着桌上的字条,久久没有移开目光,无声叹息道:“或许,是自己把修士想的太过高尚了。”
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爱恨嗔怒,他们只是比普通人更加幸运一点,有了可以炼法修道的机会,要不然,又有何分别呢!
庄琛神情迷茫,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知道了尤樟村人必死的结局,纵是于心不忍,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天地如盘,万灵如棋,只要不曾跳出棋盘,成为那执棋之人,总有一天,定会沦为一颗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不对,他不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他应是成为执棋之人,他的命运,应该由他自己来掌控!”
庄琛紧紧抓住字条,心如磐石,不甘怒吼道。
庄琛紧锁眉头,起身来回踱步,拼命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接近仙府呢?
少顷,庄琛心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喃喃道:这个办法也许可以。
纸条上写到,肖氏担心尤樟村人生疑,不肯前来仙府,特意想一个法子,他们打算用银钱来引诱,将他们全都骗到这里。
只要到了这里,那万事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庄琛知道,若是有银钱诱惑,尤樟村人定然不疑有它,必会答应前来,那尤知良也该会参与其中。
到时候,庄琛向尤知良陈明事情详情,说服他由自己代替他去仙府,这样既可以留下他一命,也可以趁机接近仙府,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这个方法不比其它,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极其凶险,简直是拿命在赌啊!
这条命,自己敢去赌吗?
庄琛扪心自问,却久久没有回答。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下定决心,心里不免有些心烦意乱,轻叹一声,抬脚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庄琛独自走到湖边,看到天上皓月当空,皎皎皑皑,如水似雪的月华一泻千万里,照在波光粼粼,气雾杳杳的湖面之上,流光焕彩,闲云飘飘。
见到如此美景,庄琛烦躁的心情也得到些许慰籍,渐渐心神宁和,灵台清明
庄琛悠然闲走,来到一处密林之时,一阵抽泣之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一些谩骂之音,在幽深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大半夜的在这里哭泣?”
庄琛想了想,并未离开,悄声走了过去。
他缓缓靠近,转过一处低矮灌木丛,借着明朗的月光看清了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身形颀长,长发捆成一束披在身后,手拿着一柄长剑正发泄似的对着丛木乱砍,边砍边骂,“贱人!”
“狗男女,都给我去死!”
庄琛只觉得背影似曾相识,正在思考是谁的时候,没留神自己踩到了一截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劲风已从他耳边擦过,带起数缕发丝随风飘起。
庄琛瞳孔一震,一时僵在了原地,转头看到刚刚飞过的长剑已半身没入树干,剑柄还在不停地晃动,不由地冷汗直流。
“要是刚刚再偏一些,那就直接躺在地上了。”庄琛咽了一口唾沫,心颤道。
“原来是你。”
楚明琅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庄琛嘴角扯笑,拱手道:“郡主,有礼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明琅眸光泛冷,盯着庄琛,寒声道。
“在下心情烦闷,因而出来走走,不想在附近听到了哭声,不知郡主可有听到?”庄琛解释道。
“没有,是你听错了。”
楚明琅眼里闪过一起慌乱,高声道。
“这样啊,那想必是在下听错了。”
庄琛微微一笑,没有再出声辩解。
他看的仔细,楚明琅眼眶微红,分明是刚刚哭过的迹象,虽是掩饰的极好,但还是留了点泪痕,细细一看,真真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啊。
楚明琅冷哼一声,绕过庄琛,不费吹灰之力地拔出来了插在树里的长剑,让庄琛不禁一愣,心里道:“她好大的臂力啊!”
这时,楚明琅突然开口,“你知道楚墨宣他们干什么去了?”
庄琛不解其意,但还是坦然道:“知道。”
下一刻,又是一股劲风袭来,长剑直指庄琛脸面,剑尖距他鼻子只有数毫之差,两者之近,已让他感受到了凌冽锐气,再进一步,便可夺他性命了。
不过,这次庄琛神色未变,双眼未看长剑,只盯着楚明琅,淡笑道:“不知,郡主这是何意?”
楚明琅咬牙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庄琛一听,立即猜到楚明琅说的是她即将要被送给肖九郎做妾的事了。
可是,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啊!
他真的只是因为烦恼出来散散心的啊!
突然之间,庄琛有种比窦娥还冤的感觉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尤樟村人要被当做诱饵的事了吧。”庄琛想了下,平静道。
“此事与我何干。”楚明琅眉峰一挑,冷漠道。
“那此事又与我何干。”庄琛直视楚明琅双眼,清喝道。
楚明琅双眸一震,似是没想到庄琛竟这么回答,一时她竟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她犹豫了一下,把剑从庄琛年面前拿开,嗤笑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又会是什么好货色吗?”
楚明琅说完之后,提剑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接下来话止住了脚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我,又岂会知道我的为人。”
楚明琅皱眉看去,便看到庄琛目光清澈,面色肃然,大声道:“郡主,如此肯定,岂不是太过武断了。”
楚明琅惨然一笑,“那又能如何呢,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何须多言。”
“郡主之话说的太过言之凿凿了。”庄琛上前一步,扬声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楚明琅心头一震,怔怔站在原地,回想起刚刚的话,忽有种拨云见日之感,身心愉悦,灿烂一笑,抱拳道:“多谢了。”
庄琛回有一礼,谦恭道:“郡主,严重了。”
刚刚他看出楚明琅神情低落,眼藏绝意,担心她会因身份之落差,一时看不开,起了自裁的念头,因而他才出言开导她,希望她能为自己搏一把。
“那你呢,说的这般好听,你又想做什么呢?”楚明琅忽然问道。
“我嘛...”
此时,清风徐来,水云自动,一人衣摆飘荡,一人发丝高扬,月地云阶,明辉莹莹。
“你是想修仙吧。”
庄琛讶然出声,楚明琅却先他一步替他把话说了,语气幽幽,似乎早已将他看穿一样。
庄琛脸上一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明琅将剑横在胸前,左手两指并拢自剑刃缓缓划过,屈指一弹,鸣音铮铮,清可鉴人。
她长剑一挽,寒光斗射,下一瞬剑指明月,目光惆怅,声音无悲无喜,“你以为只有你才这么想吗?”
凡是晋国王室之人,无论男女,只要年至十二周岁,便会被送去贤集院,一直待到十六岁,才会被接回族中。
在此期间,他们都需要修炼院中给的功法,以此来测试自身是否拥有灵根。
若是有人修炼成功,自是可以留在那里,以期达到更高的境界;若是没有成功,则会被接回族中,继续过凡人的生活。
三月之前,楚明琅刚从那里回来,结果可想而知,她的体内并无灵根,意味着她此生都无法踏上修炼之路。
说到这里,楚明琅忽然转首看向庄琛,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目露思索,“说起来,你和我族中的一位先辈长的很像,他也是我族中近百年来唯一的一个拥有灵根之人。”
庄琛眼角一跳,不动声色道:“世上之人何其之多,有相像之人也有不少,有何多说。”
楚明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难道没有灵根真的不能修仙吗?”
庄琛也是知道不多,只是看过道书所载,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罢了,随它去吧。”楚明琅苦笑一声,随即倒持长剑转身潇洒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来日你若有事相求,我必回全力相助的。”
很快,她的背影便消失在飒飒树荫之中,杳然无踪了。
庄琛轻笑一声,赞叹道:“真是个妙人。”
随后,庄琛又想到自己,自嘲道:连一个没有灵根之人都如此向道,那自己又有何理由退缩呢。
他抬头遥望圆月,眸光坚定,面色沉着,“自己定会成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