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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河夜斫营
岳飞抓起浸油松枝皱眉:“幽州不产桐树,这些油怕是陆将军用三十匹河西骏马换的?”
赵贲默然点头,残臂拂过松枝上干涸的血迹——那夜劫掠鲜卑商队的死士,如今坟头草已没膝。
陆昭突然扯过记账的竹简,用炭笔快速勾画:“《居延汉简》载'烽燧积薪法',松枝需交叉叠放留气孔。”
他指尖划过佃户们乱堆的柴垛,
“按三层纵横法重摆!”
地裂声炸响的刹那,岳飞将火把掷入冰缝。
混着硫磺的冻马粪轰然爆燃,幽蓝火蛇顺着桐油痕迹窜遍敌营——这正是《墨子·备突》记载的火攻术,却借冰层传导显出神魔般的威势。
“天罚!”
鲜卑骑兵的战马在冰面上打滑,钉了铁掌的马蹄刮起盐晶,在火光中折射出万千鬼影。
子时三刻的寒风裹挟着冰渣,岳飞取下腰间葫芦猛灌一口,酒液顺着锁子甲滴落竟在甲片间凝成冰珠。
他抬手轻叩雉堞,三长两短的节奏让赵贲独眼发亮——这是当年雁门关的夜袭暗号。
岳飞抬头望月:“寅时三刻是人觉最沉之时,桐油此刻该随暗流汇入敌军水囊。”
他屈指轻弹剑鞘,声如更漏——正是前世陆昭在北大复原的汉代铜壶滴漏节奏。
“放!”
随着沥泉枪尖劈开夜幕,三十名死士从冰墙暗门鱼贯而出。
他们背负的松枝浸满桐油,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墨痕。
西北风突然转烈,岳飞的白发被吹散在火光里,宛如燎原前的第一粒星火。
拓跋烈在三百步外挽弓,狼牙箭镞映出诡异蓝光。
这鲜卑神射手拇指的骨扳指泛着人油光泽,正是用汉军斥候头骨打磨而成。
他眯眼瞄准岳飞肩甲时,忽见城头飘落半片靛蓝布条——正是三日前那陆家斥候的衣角。
“轰!”
冻硬的马粪球裹着硫磺砸入敌阵,幽蓝火焰顺着冰层裂缝窜起七尺高。
公孙越的酒意瞬间化作冷汗,他亲眼看见亲兵的战靴被冰面黏住,火蛇顺着皮甲缝隙钻进裤管,整个人竟像蜡烛般从头到脚燃烧起来。
公孙越突然用匕首划开酒囊,沾着酒液的刀尖凑近火把。
“滋啦”
爆响中泛起的蓝焰,让他左额狼头刺青剧烈抽搐:
“是幽州军用的火油!陆家小儿怎会有并州边军的配方?”
“传令!所有水源...”
话音未落,西北风卷着燃烧的松针灌入口鼻。
“是墨家的地突火!”
老卒凄厉惨叫惊破夜空。
白马义从的战马扬起前蹄,铁掌在冰面刮出刺耳锐响,无数骑兵在倒滑中撞作一团。
岳飞趁机挥动令旗,城头突然竖起三百草人,佃户们举着火把沿山脊狂奔,喊杀声在谷底激荡出千军万马的错觉。
公孙越的貂裘大氅被火星舔出焦洞,镶金马鞭抽在屯长脸上:
“给老子压住阵脚!”
那屯长捂着血肉模糊的左眼刚退两步,又被镶铁马靴踹进火海。
四周士卒望着在冰面上扭曲成焦炭的同袍,握缰绳的手止不住发抖。
拓跋烈在混乱中屏息凝神,箭杆上的海东青图腾撕开浓烟直取岳飞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沥泉枪杆突然横扫,精铁箭镞在枪缨上擦出火星,竟将系着的玄鸟铜铃击得粉碎。
陆昭在城垛后看得真切,那箭杆上“幽州武库丁未”的烙印,与父亲战甲上的箭创如出一辙。
“竖盾!”
岳飞的低喝惊醒呆滞的佃户们。
二十面蒙着湿牛皮的门板被架上城头,拓跋烈的第二支箭深深没入橡木,箭尾白翎犹在颤动。
陆昭突然夺过身旁少年手中的桑木弓,前世考古时复原的汉代射术记忆涌入四肢——弓如满月时,他看见公孙越正在亲兵簇拥下后撤。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赵贲独眼充血,残臂高举的火把照亮㶟水故道。
三百死士口衔短刀,从冰层炸开的窟窿中鱼贯而出,硫磺混着马粪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焚!”
火油罐砸中粮车的刹那,白马义从的战马突然集体哀鸣。
这些饮下桐油的上等幽州马,此刻正疯狂甩动沾满稀粪的后蹄。
岳飞率骑兵从侧翼杀出时,沥泉枪尖精准挑飞公孙越的鎏金兜鍪,枪缨扫过对方发髻,竟带起一蓬掺着冰碴的白发。
“将军可闻骄兵必败?”
岳飞的声音混在喊杀声中,却如重锤敲在公孙越心头。
他慌乱中摸向腰间,却发现象征公孙氏权威的狼头金印早已不翼而飞。
拓跋烈在溃军中连发七箭,最后那支金箭堪堪擦过陆昭耳际。
少年家主反手掷出断刀,剑柄“雁门”刻痕竟精准卡进鲜卑人喉结。
当尸体轰然倒下时,陆昭看着掌心血迹突然干呕——混合着胆汁的秽物刚落地,就被酷寒凝成琥珀状的冰珠。
“阿兄已得涿县县令印绶...”
被俘的公孙越突然狞笑,染血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岳飞闻言皱眉,沥泉枪尖挑起拓跋烈尸身怀中跌出的金箭——箭簇上的鲜卑狼纹正与陆昭玉珏裂痕完美契合。
四更天的风雪中,陆昭颤抖着解开拓跋烈的皮甲。
当那支刻着匈奴巫文的金箭彻底暴露时,城下幸存的幽州降卒突然集体跪倒,他们后背的玄鸟刺青在火光中展翅欲飞——正是三年前陆明远亲卫的标记。
公孙纪的马车碾过冰棱时,辕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八名佩幽州刺史部符牌的骑士分列两侧,铁甲缝隙里渗出的雪水在鞍鞯下凝成冰锥。
陆昭立在箭楼阴影处,看着那辆四辕安车碾过父亲当年亲手铺设的青石道——石缝间干涸的血迹突然在雪光中泛起暗红。
“陆氏小儿,尚书台急令在此!”
盖有幽州刺史赤漆封印的木牍掷在案上,封泥裂出雁门形状,恰好漫过“涿郡铁官营“的朱砂标记。
公孙纪腰间狼头玉带撞上案角,青铜狼牙磕掉了半块漆皮,露出底下慕容部淬火钢特有的鱼鳞纹。
陆昭忽然笑了。
他抖开那面残破的血旗,建宁四年的风雪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旗面“胡马不过阴山”的裂痕处,一根匈奴骨箭的倒刺正勾着半片靛蓝衣角——与白马义从狼牙棒上粘着的一模一样。
公孙纪的瞳孔猛地收缩——建宁四年雁门血战,这面旗曾插在左贤王金帐之上。
城下幽州将领齐齐勒马,战靴磕碰马镫的声响竟成哀鸣。
老将赵贲独眼含泪,残臂将旗杆往冻土重重一顿:“当年八百袍泽的血,可还热着!”
谈判桌设在箭楼三层,铜兽炭盆里的柞木噼啪作响。
“涿县铁官营年出镔铁三千斤。”
公孙纪展开舆图,朱笔圈出滹沱河畔的冶炉群,
“陆郎要接这烫手山芋,可知冶炉一日耗炭千斤?”
陆昭拾起块焦炭,在青砖地上画出《考工记》冶铁图:“若用夹钢法,耗炭可减半。”
炭痕在“鑪”字处顿住,岳飞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玄铁甲叶上凝着白霜。
“上月鲜卑寇边,别驾押送幽州军的五百具铁甲...”
少年家主的指尖抚过旗面焦痕,
“走的是慕容部的白狼道吧?”
公孙纪颧骨上的箭疤突然抽搐,袖中密信碎片滑落的瞬间,侍女春禾的绣鞋恰好踩住那片染着朱砂印泥的桦树皮。
城垛外忽起雕鸣,一只海东青掠过狼头玉带,铁爪在暮色中扯出三道寒光。
铸铁坊的地炉喷着硫磺味的火星,岳飞扛来的铁胚砸进雪堆时,蒸腾的白雾里浮出七色彩晕。
公孙纪的环首刀劈下时,陆昭故意将茶汤泼向铁砧——“滋啦”爆响中,刀刃在夹钢纹路上崩出锯齿状的缺口。
“好一个陆氏夹钢法!”公孙纪抹去溅到胡须上的铁屑,忽然掀开马车帷帐。
二十匹慕容战马的铁蹄踏碎冰面,其中一匹枣骝马扬起前蹄,蹄铁脱落的刹那,露出内侧阴刻的海东青图腾。
公孙纪的贩马管事斜睨着少年家主,直到
陆昭用鲜卑语轻唱《敕勒歌》的转调,那马竟屈膝跪地,脖颈处的烙印在雪光中渗出淡金——正是三年前朝廷赐给幽州军的官马印记。
“柞蚕丝换战马?陆郎不如算算永定河运的损耗。”
公孙纪的玉带扣突然弹开,淬火铁片在空中划出弧光,“慕容部的马蹄钉,可是要沾着人血淬火!”
岳飞反手掷出沥泉枪,枪尖穿透铁片钉入梁柱。
颤动的枪杆上,层层叠叠的锻纹竟与陆昭玉珏裂痕完美契合。
马厩方向突然传来嘶鸣,二十匹战马集体人立而起,它们的铁蹄在冰面刮出慕容部祭文般的刻痕。
冰湖的雾气漫过张绎的链锤时,九匹战马已呈狼牙突阵。
岳飞将拒马枪倒插冰层,枪缨系着的铜铃突然齐鸣,三百佃户手持火把从薄雾中现形,火光在冰面折射出九宫梅花阵的杀局。
链锤缠住枪杆的刹那,岳飞旋身抖腕,火星顺着锤链窜上张绎右臂。
皮甲燃烧的焦臭味里,那鲜卑狼头刺青下的“赳赳老秦”四字正渗出血珠——正是渔阳突骑旧部的黥刑。
黎明前的冰湖泛着幽蓝,张绎的链锤砸向冰面:
“都说岳家枪法通神,可破得鲜卑狼阵?”
九骑呈锥形突进,马蹄铁在冰上刮出凄厉锐响。
岳飞横枪立马,枪尖点出七朵冰花。
拒马枪扎入冰层的刹那,薄雾中突然立起草人旌旗。
白马义从的阵型倏然溃散——他们撞进了以冰裂隙为界的九宫格。
“此阵合《孙膑兵法》八阵之要,暗藏井田阡陌之法。”
陆昭将紫云膏抹在降兵溃烂的冻疮上,药香混着辽东参的苦味漫过冰面,
“凡入忠烈册者,家小可领永业田二十亩。”
第一个接过田契的老卒突然跪地,他残缺的左手小指——正是三年前为幽州军打造蹄铁时被慕容部砍去的——重重叩在冰面的水火毡上。
浸透白矾水的羊毛遇热碳化,在寒风中凝成轻甲雏形。
赵贲独眼忽然凝住岳飞左臂:
“这烙痕...建光元年大疫,明远公确在常山收过疫孤!”
岳飞扯开衣襟,烙痕下隐约可见“尽忠报国”的瘢痕。
宴席的烤羊刚撕开腿肉,流民老者的《四时食气歌》忽转凄厉。
陆昭的匕首停在羊骨关节处,骨髓里渗出的血丝正勾勒出“甲子”符文。
“取炭盆来!”
桦树皮在火焰中蜷曲成幽州地形,焦痕显出的“二月丙戌”字样下,永定河支流突然蜿蜒如蛇,直指蓟城虎符标记。
岳飞挑开帐幔时,雪地上三百降兵正列却月阵,鲜卑角弓与汉家蹶张弩交错成锋矢。
“主公且看。”
沥泉枪尖挑起檐下冰棱,碎晶折射的月光里,三百匹战马的铁蹄正碾碎慕容部图腾。
陆昭剑鞘上的朱砂突然滴落,在“广阳郡”三字上晕开血痕。
侍女春禾呈上的辟疫香囊悄然破裂,辽东紫草中掉落的蓟城地图上,黄巾祭坛的方位正与三百里外某处坞堡重合。
而此刻流民老者的九节杖正敲击冰面,杖头铜环的震动频率,与当年钜鹿太平道祭坛的青铜钟分毫不差。
雪夜尽头,第一颗赤星划过北斗勺柄。
陆昭按在城墙盐霜上的手掌突然刺痛——那正是史书记载黄巾之乱前夜,“荧惑守心”的天象起始之时。
坞堡外风雪更急,岳飞擦拭着沥泉枪:
“该练骑兵了。”
陆昭望向南方,三百降卒正在冰原列阵,鲜卑角弓混在汉军弩机中,弦月映着马蹄铁的冷光。
“主公!”
赵贲独眼映着烽火,
“广阳郡的狼烟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