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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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朔气传金柝

代郡荒原笼着惨青的雪幕,朔风扯着尖锐的呼啸,裹挟着冰碴,打在荒原上的枯草与残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昭身着玄黑色厚重战甲,腰间佩剑的青铜剑鞘在微光下泛着冷光,他双腿轻夹马腹,胯下矫健的黑马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在起伏的雪丘间穿行。

出发前,他把泛黄的《边地志略》反复翻阅,书中关于代郡地形的记载,被他用朱砂笔圈点批注,每一处山谷、每一条溪流的位置都烂熟于心。

此刻,他脑海中回响着《孙子兵法》里“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的话语,右手不自觉地握紧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临行前,郭勋那番“代郡局势错综复杂,鲜卑心思难测,你务必小心行事”的叮嘱,如重石压在他心头。

忽然,一阵尖锐的金戈交击声,伴随着凄惨的哭嚎,从前方传来。

陆昭腕间铁护甲撞得缰绳铿然作响,黑马人立而起时,披甲战马胸前的青铜铃铛甩出串串冰珠

他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大手一挥,掌心的厚茧摩擦着马鞭,果断下令:“加速前进!”

心中暗自揣测:“莫不是鲜卑又在残害百姓?”

待靠近战场,只见一群身着褐色皮甲的鲜卑斥候,与一伙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马匪厮杀在一起。

鲜卑斥候手中长枪寒光闪烁,马匪挥舞着短刀,刀光剑影间,鲜血飞溅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被掳的汉民身着破旧麻衣,蜷缩在一旁,有的瑟瑟发抖,有的放声哭喊,那哭声在寒风中时断时续。

赵贲独目微眯,脸上一道陈旧的刀疤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狰狞,他神色凝重,沉声道:“少主,这不是官家烽燧!”

说着,他抬手遥指不远处那座坍塌了半边的烽燧,烽燧上的旗帜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不见一丝烟火。

“自大汉起,烽燧便是边疆传递军情的关键,如今这般,恐怕有奸佞勾结外敌,致使边疆军情大乱!”

陆昭闻言,眉头紧锁,额头上刻出几道深深的沟壑,他仔细观察着战场。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发现马匪的战术竟是《六韬·大韬》里'车骑相裹,阵如锋矢'的古阵变式,心中不禁一惊,大声喝令:

“救那女子!她用的不是匪寇路数!”

马匪首领花木兰骑在枣红色战马上,那战马浑身皮毛油亮,在一片银白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花木兰高马尾束着狼尾毛皮发带,几缕碎发在朔风中肆意飞舞,耳垂上的青铜狼首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透出冷冽光芒。

手中狼头弯刀裹着兽皮,每次挥舞都带起破空之声,伴随鲜卑人的惨叫与四溅的鲜血。

她反手掷出弯刀,刀刃旋飞如月,斩断捆缚汉民的铁链,厉喝:“带人走!”自己却孤身断后,狼哨骤响,天际黑云压顶——竟是数百猎鹰俯冲而下,啄得匈奴战马惊嘶乱窜。

激战正酣,鲜卑猛将双臂肌肉虬结,重斧划破寒风,带着雷霆之势凌空劈下,锋刃直指花木兰脖颈!

花木兰肩甲崩裂,露出颈间半枚残玉璜——断裂处的螭纹正与陆昭腰间玉珏相合,宛如当年卫霍分符的虎符残片。

陆昭迅速张弓搭箭,他的手指熟练地扣住弓弦,三支利箭如流星赶月般射出,精准贯穿鲜卑旗手的咽喉。

鲜卑旗手手中的旗帜应声落地,鲜卑队伍顿时阵脚大乱,陆昭趁机率领轻骑冲入敌阵,与众人合力救下花木兰。

战斗结束后,花木兰正准备带着手下离开,陆昭快步上前,他的战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喊道:

“姑娘留步!”

说着,将那半枚玉璜递过去,神色凝重地说:“雁门花校尉的旧物,不该沾满自己人的血。当年花校尉戍守雁门,抵御外敌,保境安民,其忠义之举,堪比《左传》中弦高犒师,临危不忘家国,护国安民,花校尉的忠义,值得铭记。”

花木兰接过玉璜,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璜的纹路,低声说:“父亲临终前说过,这玉璜是汉土寸步不让的信物。他死后,我背负血仇与误解,挣扎求存。这玉璜既是信念,也是枷锁。””

花木兰欲走,却被陆昭拦住,陆昭侧身一步,挡在花木兰马前:“你为何劫掠商队却从不伤百姓?”

花木兰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说道:

“你们汉人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如今谁是叛徒?我率‘鹰骑’清剿奸佞、驱逐鲜卑,只为了百姓安危。胡汉之别,在我眼里不过是虚妄罢了。”

随后掷来匈奴左贤王金箭,金箭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若要剿匪,先清了并州官场里通胡虏的蠹虫!这金箭上刻满了十常侍党羽的姓名,他们卖国求荣,致使边疆战火不断,百姓生灵涂炭!奸佞之害,甚于外敌!百姓不知,你也不明此理吗?。”

陆昭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愈发严肃,正色道:

“汉土之外亦有忠义之士,胡汉皆为人,唯正义存焉。霍去病麾下尚有匈奴勇士,今日乱世,更需同舟共济,共御外患。”

《管子》说‘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我们理应共同守护。”

花木兰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微微低下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缓缓说道:

“汉将之女,胡血之身,我注定漂泊于汉胡之间,如同昭君出塞,却再无归途。命运如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昭注视着花木兰,脚步踏破积雪,发出嘎吱声。他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嗓音低沉而坚定:

“姑娘的遭遇令人心痛。然而,天下已乱,百姓流离失所。若我们联手,未必不能拨开云雾,还他们一片清明。”

当年卫青、霍去病与匈奴作战,也曾联合各方力量,才屡建奇功,我们如今也可效仿先贤。《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只要我们目标一致,就一定能成功。”

天穹骤然翻作羯鼓,暴雪挟着黄沙凝成玄黄巨龙,恰似《周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谶纬具象。

沙尘暴呼啸而至,飞沙走石击打在盔甲上,铮铮作响。

战场瞬间陷入混沌。

陆昭眯眼望向远方,转身看向花木兰,大声道:

“沙尘暴虽险,却是天赐良机!姑娘的战术暗合兵法,绝非寻常匪寇。既然目标一致,何不联手?借风暴掩护,一举突袭鲜卑!”

花木兰指节捏得狼首刀鞘咯吱作响,甲缝里的陈年血垢簌簌落在马鞍。

风中飘来三短两长的鹰哨——正是当年李陵训隼的调式,此刻却混着鲜卑战马的嘶鸣。

那些嘶声不似活物,倒像《史记》里记载的匈奴祭牲,喉管将断未断时的哀嚎。

她忽然按住胸前玉璜,碎玉边缘刺破掌心。

十年前雁门关的狼烟也是这样混着血味,父亲残甲上插着的不是鲜卑箭矢,而是刻着汉隶的制式弩机。

“陆都尉可知卫将军七战七捷的代价?”

她突然用长安官话发问,音色却带着敕勒川的沙哑,刀尖挑起一截冻硬的白草,

“每座京观底下,都埋着三百个会说匈奴语的汉卒。”

他看见花木兰眼中映出奇异的金红色——恍若当年霍去病在祁连山巅点燃的告天烽火。

“我要幽州轻骑的斥候名录。”

花木兰猛地扯开左衽,露出锁骨处烙着的汉隶“戍”字,

“七日之内,让你的人带着金柝传令。至于那些把雁门关城墙换成铜钱的人...”

她突然挥刀斩断飘飞的残旗,旗面上“汉”字裂成两半坠入雪泥:

“该用《盐铁论》里说的'刀币之刑'——让他们的头颅填平黄河改道的沟壑!”

陆昭:“此战若胜,我为你父请立忠烈碑。”

花木兰反握断云刀:“我要的是血仇得报,不是青史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