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20章
“没实力,野心还大,出事是早晚的,”曹玲玲也不恼,自顾自言道,“他果然没听我的劝,想抓住他祖母的把柄,从而威胁她得到家主之位,如此天真,我都不知该呼他单纯还是蠢。”
“这单生意咱接了吧,您都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谁,岂有不挣这便宜钱的道理,”王瓛喜不自禁,直勾勾地望着她,“嬴氹可说了,他私房钱有三千金。”
“你这是嫌我怠慢你了?”
王瓛知她又在调侃自己,平静地回道,“奴婢可不敢,吊堂吃穿用度皆四九城翘楚,老九章绸缎、饽饽铺的糕点…哪样不是最好的。”
曹玲玲还在等下文,她却不肯说下去了,追问道,“然而?”
“您该不会忘记,这是您自己的生意?”王瓛都气笑了,“我替您招揽生意,反倒被责罚,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曹玲玲一窒,她都忘了这茬。
“你替我跑跑,看芈虪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王瓛瘪嘴,“值得杀人的秘密,那可太多了。”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曹小姐!”王八和连城逸走过来,躬身行礼,双双来送别。
王瓛倨傲却知礼,颔首。
“檀初九的葬礼拜托二位了,届时我会带着月儿一块去,一切费用由我吊堂一力承担,包括二位的辛苦钱。”
“我们不要钱。”王八急呼。
“谢曹小姐赏。”连城逸直接接受,檀月儿已是曹玲玲干闺女,干亲也是亲,此时拒绝,那不成了不认亲么。
连城逸顺带着朝王八使了个眼色,这孙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曹玲玲和王瓛一左一右走在回吊堂的路上,王瓛看上去有心事,路过一个积水潭,差点崴了脚,幸而曹玲玲眼尖,提了她一句。
“你如何心不在焉,说来听听?”
事已至此,王瓛也不敢隐瞒,直接承认道,“您叫我查的事儿有了点眉目,珡儿叫人盯着的人也出了事,哎,每次把消息提供給您,叫您费脑子,我于心不忍,终归想自己试试,你也看到了,头疼。”
“不是要三五天嘛,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运气好呗,雇佣的童工里刚好有个机灵鬼,此人好学又爱玩,经常混迹于茶馆、天桥,躲在角落里听《三侠剑》、《乾隆下江南》、《清列传》、《双镖记》,偶尔讲点曾国藩、左宗棠,但更多是市井小民耳熟能详的商贾传奇,什么胡雪岩、叶澄衷、张蹇、周扶九、王炽、盛宣怀,都是平凡人眼里的大人物,遥不可及,听多了也腻,于是说书人另辟蹊径,专挑小商小贾的发迹史讲,绘声绘色,如亲见,内容嘛,有事实,有杜撰,更有基于事实的杜撰,真相十不存一,但也有事实基础,而这其一则成为这机灵鬼带来的消息来源。五百多年没有,倒是有个三百年样子,这三百年各家族颠沛流离,最终于四九城聚首,共创“朙帮”,却不选择释义,其根源并不难解。”
“您也知道,这五家祖籍是河北沧州一带,一家沧县,四家都是肃宁县。这五家并非本地土著,乃同一时期到的沧州,那一年正是天启七年,明熹宗朱由校过世,思宗朱由检继位,十一月,朱由检发难魏忠贤,清理阉党,十二月二十五号,魏忠贤自尽而亡,至此,除少部分党羽失踪外,大多数阉党皆被铲除,而这五家的先祖到达沧州的时间正卡在十一月到一月之间。”
“我也学会了像您一样用排除法,他们绝不是十孩儿、五虎、五彪中的任何一个,这些人的去留史书上都有迹可循,我怀疑,这五人才是魏忠贤的亲信,而他们掌握的才是东厂最大的秘密—上古妖兽的位置及克制方法。魏忠贤自知难逃一死,安排这五人带着秘密离开,将来替自己报仇。我猜,这五家到了沧州后,为争夺秘密发生了内斗,不是被盗,就是被抢,我怀疑是被盗,而此人就是芈魚的先祖,否则东西怎会在他手中。您觉着我这猜测合理不?”
闻言,曹玲玲透出赞许的笑容,而王瓛则接着侃侃而谈,“芈魚为了和和珅攀上关系,主动献出秘密,和珅好大喜功,将秘密抖給乾隆帝听,于是便有了以乾隆御碑亭开始的镇妖亭的修建,说是献給了乾隆,但和珅这人鸡贼得很,偷偷留了备份,就是《嘉乐堂笔记》及注释文本,或许这也是乾隆在位不动和珅的原因之一,和珅对大清的贡献和威胁都太大了。这是不是也能解释,他不肯巴结乾隆帝的儿子们。”
“若不是芈魚先祖反水,恐怕明朝更早经历腥风血雨,导致生灵涂炭。”
曹玲玲听得满意,拊掌示以敬意,“往上来看,解释都是可圈可点,可这一回却棋错一招。”
“哪里?”
“叫你多读史书,以史为鉴,你硬是不肯,明朝真正灭亡的原因,有人祸不假,朝廷昏庸无道亦不假,然这些皆不至于导致它直接灭亡,只能说,它运气不好。”
“您不会是在为明朝开脱吧?”
“我需要吗?”曹玲玲冷哼一声,“当年,我夜观天象,大惊不已。明末乱世,竟出现千年未有的极寒天气。越往后研究,我心越乱。整个明朝276年的历史,全境内共计发生各类天灾1011次,平均每年发生3.7次,尤其是明朝后期,天灾之密集、惨烈到瞠目结舌地步。而那一时期,世界上有1/3的人口在频繁的战乱、饥荒和瘟疫中消失。”
“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春,长江中下游及以南地区,大范围冰雪天气竟然持续了40多天,洞庭湖随之冰封。”
“崇祯六年(公元1634年),黄河封冻,冰坚如石。”
“崇祯九年(公元1637年),海南岛竟然下起雪来,这场雪一下就是三天,使得草木尽枯。”
1641年,苏州的桃花盛花时间比往年晚了将近两个星期。
第二年,JS省竟然于立夏之际下起霜来。
听后,王瓛唏嘘不已。
“而导致明朝直接灭亡的不是满清的十万铁骑,而是陕西的一场天灾。”
王瓛忽然就顿悟了。
“您是说,明朝的灭亡既是天灾,更是人祸,魏忠贤为了报复朱由检,放出了上古妖兽,才导致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瘟疫肆虐?”
“你不考虑一下锦衣卫与皇太极勾结,直接肯定是替魏忠贤复仇,武断了吧?”
“来不及,”王瓛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确定曹玲玲是否又在考校自己,战战兢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魏忠贤被扳倒,锦衣卫第一时间肯定是按计划逃亡,此前,从未和清廷的人有交集,如何接应,而又如何得到信任,草原部落的人向来没信用,更何况国恨家仇尤在,锦衣卫虽作恶多端,亦不乏热血男儿,再者,他们集体躲起来,并未得到任何封赏,不也能间接证明,他们没有帮助过清廷,反而避免被清廷找到而四处躲藏。”
“所言极是,”曹玲玲目光灼热,不经意间问道,“这小机灵鬼乃可造之材,是何出处?”
“说来也巧,正是月儿在破庙时的玩伴,很是要好,经常来找她玩。”
“有这事,”曹玲玲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道“你和我说的消息巨细无靡,不会都是这小鬼道听途说而来的吧?”
“自是不会,细节补充都是靠其它人,而这小机灵鬼提供了大致上的框架,为确保消息确凿无疑,怎会不去验证,仅验证确实节约了不少时间。”
“你好像十分器重他?”
“你不也器重我们姐妹,有能干的下属可是上级的幸运,”王瓛一脸玩味地看着曹玲玲,“我可不是在拐着弯夸自己。”
“你已然夸了。”曹玲玲便宜了个白眼給她。
“他和咱吊堂有缘,我曾与你提起过他。”
曹玲玲一窒,记忆运转了一圈,便笑着回复道,“你极少提起孩童,最近一次是几天前在法场上收购药引的报童,他参与了倒卖药引吧?”
“你竟知道,查过?”
“不用查,月儿没提过有这么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就是证据,他父母必然是在案件发生前生的病,两人既然是好朋友,到法场上找药引,如何月儿没有一起去,纵使不去,事后月儿父母的药引也不是从他身上来的,再者,他获得的药引超过了数量,用来倒卖能挣一笔小钱。”
“就不能是孩子心地好,給长辈亲朋带的?”
“药引又不要钱,完全可以自取,何须让一个孩童代劳?”
“也许半身不遂呢。”
“扯犊子,别纠结这些了,多了一层关系就要多一层审查,再调查一下他,我从不信巧合,巧合多了就是必然。”
二人走在回程的十字路口。
“走哪儿?”
帮嬴氹,走西南方向,到仪瀛堂、顺天府都近,找涂山囖,最近的一条小路要走东北方向。
“到顺天府,听听具体情况再分析,嬴氹是不会供出所有情况的,直接找夏侯蠅,带咱去牢房。”
“定钱怎么算?”
“那不是多少都行,”见她这样急迫,不禁揶揄道,“他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何须在乎这些世俗的腌臜物?”
“那您看,敲他多少合适?”
“你没见老娘是在与你嬉之,”曹玲玲听了,凝眉倒竖,故作恶狠狠地转身望着她,“与人厮混太久,你都辩识不清了,浸染了过多人身上的恶习。”
王瓛眼瞅对方要发飙,于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真不为这黄白之物,只是观此人不识抬举,视您的警告于无物,心中气恼,替您不值。到何时,咱吊堂主人说话的分量这般掉价。不給点教训,倒显得咱过于示弱。”
“你和谁学的,嘴皮子这般溜?”
“您也知道,没事的时候,我最爱到那市井中溜达,人情自然练达,别说,市井乡野,比之朝堂,有趣多了。”
“逻辑清晰,又懂人情世故,你不自认,我都以为你是个人了。”
“主人,您就别挖苦奴婢了,奴婢才不是人呐,也不愿意做人。”
曹玲玲斜睨着她所在方向,开始不发一言,后摇头苦笑,“瞅你这自辨的模样,哪里都像人。”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王瓛不敢看,也不回嘴,木讷地跟着往前走。
“嬴家来人没?”
“只来了嬴灈一人,”王瓛唏嘘道,“都道深宅大院无情,果不其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黄白之物最是试金石。”
“你一个见惯无情帝王家的人,看得上区区商贾之家的小打小闹?”
“仅停留在感慨罢了。”
王瓛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屹立于闹市间,一眼辨认出此人是顺天府差役新垣沐泽,谁知新垣沐泽也在人潮中认出了她们。
“曹娘子、瓛姐?!”
新垣沐泽这声音中气十足,附近的人都不禁回过头瞟一眼,又瞟了一眼,深冬不假,可二人的着装依旧显身材,尤以曹玲玲为甚,高挑的个头走在平均一米六不到的清人群体,不可谓不鹤立鸡群。
“别乱嚷嚷,你这一身官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哪里的贼人,”王瓛假装嗔怒,又仔细打量了新垣沐泽一番,除了年轻,精力旺盛,看不出王珡喜欢他哪儿,“妹夫,我又不是珡儿,看到我,至于如此高兴,或者,你把我看错了?”
刚刚三人相隔少说八十米,眼神再好也不能靠面上的细微差别分辨来人,再者,王瓛与王珡不仅相貌、个头,甚至穿衣打扮也经常分不出差别,除了走得近或特别熟悉的人,普通人想分辨并不容易。
若不是对王珡了解,王瓛都要怀疑二人是否已行过周公之礼,时间还不短,否则能一眼认对,怎不叫人匪夷所思。
“瓛姐莫再取笑小的,珡儿贤良淑德,非凡夫俗子,如同待字闺中的天家小姐一般。”
“你这是婉拒了?”王瓛听了有些难堪,我与她生得一般无二,你瞧不上她,不也是瞧不上咱,倘不是身在大街之上,非与你理论个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我妹没那么好,你不用客套,若真如你夸赞那般,咱可以让她改,她可以不贤良,不淑德。”
新垣沐泽真的头疼,王家姐妹是吊堂主人的左膀右臂,传闻中更是牙尖嘴利的刁蛮形象,而他也早已领教过,虽不及传闻中的夸张,也着实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