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23章
一提及此,嬴氹恨不能剁了自己这双贱手,倘不是好奇心重,认出那把裁剪刀乃祖母所赠,也不会伸手去碰它,它直直地扎进第二庝的心脏位置,嬴氹走上前,惊恐之下倒看了个仔细。
曹玲玲抛出了个突兀的问题,关键他也不够了解啊。
“老夫人是否身体有恙?”
“应该还好吧,能吃能喝还能说话,但坚持不了太久就会剧烈地咳嗽,人老了,谁还没个三灾六祸,太正常了。”
“行动方便么?”
“听说我来之前能下地走几段路,但要依赖拐杖,我第二次与她商讨时,她只能躺在卧房,事事需要人伺候,许是感染了风寒,喉咙奇痒,我看到床边有一碗喝剩一半的冰糖炖雪梨,到了第三次、第四次,又闻到了久经不散的中药味,连我都替她担心,出言也谨慎不少。”
“你可知在府邸中,第二庝最信任谁?”听她语气透着坚定、焦灼,似乎问题很严重,叫人不得不认真三分,“别管我目的是什么,尽管回答,我保证对你有好处。”
“这个我还真知道,坊间多的是大家族的八卦传闻,还未进第二氏府邸,我就打听清楚了。第二庝最信任的并不是大管家寿鳙匟,亦非亲近的几等丫鬟、杂使婆子,而是贴身丫鬟落蕊。这个落蕊身份也极为特殊,在做第二庝的贴身丫鬟前,她是第二庝曾经一个至交好友的后人,第二庝可怜她无亲无故,收为贴身丫鬟,甚至替她谋划终身大事,而原来第二庝小孙子仲孙巽属意她,想纳她为填房,奈何落蕊感恩老夫人收留,没寿终正寝便不肯嫁,一时沦为佳话。您若怀疑她害死老夫人,怕有些过,婚事她能自行定夺,嫁妆丰厚,老夫人死掉,她得不到半两财产。”
而关于落蕊,曹玲玲也得到过夏侯蠅的答案。
“可曾对她有过问询?”
“她相当自责,泪洒当场,当夜临出门之际,外头来了几只猫,在疯狂地捕鼠,唯恐惊了老夫人,她打算独自解决,带了一下门,着急忙慌之下,没关紧。为驱赶猫鼠,她足足忙活了一两个时辰。”
嬴氹仔细揣摩曹玲玲的意思,嘴角不禁上扬,但依旧嗫嚅道,“我知道曹娘子的意思了,老夫人年多大,又卧病在床,没帮手怎么行,她肯定知道,临睡前落蕊一定会尽责地关上门,倘叫她不要关,拿什么搪塞,不解释,对方那么尽孝,定不会答应,万一加重病情咋办。所以,落蕊变成知情人的可能性就大了。”
“她的知情并不会减少你的杀人嫌疑,只会直接证实你是凶手,若排查之下,去过老夫人房里的人都没嫌疑,除了坐实你的身份,有谁会是凶手?”
这一反问,直接问懵了嬴氹。他更加懊悔,没什么过人本事,偏要逞能作甚?
“曹娘子,请务必救救我?”
“救你不难,”曹玲玲卖着关子,不肯与说,“你先回答我,老夫人告诉你的秘密是什么?”
“屁的秘密,”嬴氹喉咙像被堵住般,憋屈得不行,“我点背啊,爬完狗洞,我直奔过去,见房间果真如讲好的一样虚掩着,推开门就进去了,结果,您也猜到了。老夫人被杀了,我啥没捞着,就得了个凶手的名声。”
曹玲玲听后,情绪反而冷静下来,更从容了,居然直接席地而坐,与嬴氹对视。
嬴氹摸不清她的意思,困惑道,“您别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样子啊,我有点怕。”
“怕什么,你又不是真凶,怕的不应是真凶?”
“您已知晓真凶身份?”
听到这个问题,曹玲玲又缄默不语,见嬴氹偏执地望着她,才缓缓开口言道,“案情到现在已很显然,第二庝的死是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第二氏家的投名状,”曹玲玲一点也不避讳地告诉他,“你已经被嬴家抛弃,别说是家主之位,今后要在嬴家立足,都困难。你以为就你聪明,知道去打听祖母的黑料,但我可以告诉你,所有参与者都将被淘汰。坦白说,我并不想告知你真相。你们嬴家挑选家主的手段太小儿科。”
“我被算计了,”嬴氹终于懂得,嬴灈让他找曹玲玲的意义,合着这是家主之位的考验,而背后出卷之人是她的祖母,他能力不足,肯定不是考验的内容,想必是对家族的忠诚吧。”
“狭隘了,小崽子。”曹玲玲银铃般的笑容传来,相隔不过三四米,却似乎隔着一道天堑,如何都迈不过去。
“怎么说?”
“你祖母确有黑料,只不过,是否那个制造的女婴故事,便不知道了。而第二庝,必然是知情者,她是因你而死。你已失去竞争资格,告诉你也无妨。为了守护那个秘密,她以自己的死作了投名状,否则,第二氏家族承受不住你嬴家的报复。”
哐当!
“至于这么狠吗?”嬴氹面色苍白,而今他对家主之位淡然处之,与性命想必,其它都不重要,“不当便是。”
“皇家尚有九子夺嫡,更何况商贾之家,需知商场如战场,哪怕一点点仁慈之心,家族传承的百年基业都会毁于一旦,所以,芈虪的心情,奴家是理解的,”曹玲玲顺势安抚道,“第二庝是懂你祖母心意的,你不会真的有事,仅失去继承权。”
嬴氹忽而眼前一亮,原来活着是这么诱人,比青楼头牌还秀色可餐,“是落蕊吧,她会证明我的清白。老夫人身单体薄,如何将黄金裁剪刀插入自己的心脏,肯定有人从旁协助。”
“你倒也不傻,”曹玲玲瞬间站起身,“她不会立刻恢复你的清白,你要自证。”
这要还不知道嬴家考验的是什么,那便是憨儿。
“危机处理能力,”嬴氹爽朗地一笑,“我懂了,曹娘子,多谢您的答疑解惑,小子受教,耽误了时间,日后必定报答。”
说完,嬴氹就四仰八叉地平躺在铺满潮湿稻草的地上。
“祖母給了她什么样的好处,值得用命去换?”
“凡事讲究个取舍,想来你祖母考验你们一家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说不准便是真事,”曹玲玲说得轻巧,却听得嬴氹遍体生寒,用命来考验,是家族传承不成,“能创造家族长盛不衰局面的人理应六亲不认。”
“那可是亲妹,”嬴氹咋舌不已,“太残忍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人之本能,”曹玲玲看似辩解地说道,“第二庝以行将就木的身子换嬴家做合作伙伴,不可谓不值。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换来了清朝稳固的统治。倘往日的前朝们有这觉悟,吕宋、南越、倭国早就被驯化。”
“我太心慈手软了,”躺在茅草地上的嬴氹抓起一根茅草就往嘴里叼,“做生意确实要找狠人,越循规蹈矩死得越惨,留下的哪个不是食肉动物。”
“你能理解,还不晚,”曹玲玲冷眼旁观道,“人生有多个成功途径,并非只有拾人牙慧一条坦途。你若真明白,便无需唉声叹气。从牢里离开,天下任尔闯。”
“多谢曹娘子指点迷津。”
曹玲玲正欲离开,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走回来,扒着牢房的木桩,幽幽问道,“你可知朙帮?”
见嬴氹一脸懵,于是转身就走。
刚一出牢房,夏侯蠅、新恒沐泽都凑了过来,像苍蝇般无孔不入。
“可探听到什么重要线索?”
曹玲玲不善,也不屑于分享,何况,说出去影响芈虪的布局,人家正挑继承者呢,她与其无冤无仇,也找不到破坏的理由。
“并没有,暂时先收押。”
才离开顺天府范围,王瓛先告了个罪,后道出王珡回吊堂的消息。
“有线索了?”
王珡不找到线索,是不会回来的。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见她这踌躇的样子,曹玲玲吃味,鄙语有之:福至心灵,祸来神昧,王瓛明显介于二者之间,小心猜测道,“人找到,也问出了答案,但人死了?”
“呵呵。”
“服毒?”王珡不会使用暴力刑讯逼供。
王瓛点头,又摇头,语焉不详,“他身上本就带毒,至于是否自愿吞服,犹未可知。”
“想必还有别的情况不曾汇报,”曹玲玲爱卖关子,却不欢喜他人同等做法,“这不像普通的知情人,更类似刺客。”
“主人英明,此人被珡儿逼急,差点让他用烟雾、遁术逃遁,珡儿治住他,以为万无一失,料不到这厮竟将毒药事先藏于一颗假牙之中,在与其斡旋中,此人说的是番话,幸而珡儿懂几国语言,才听得真切,此人大言不惭,声称祖先曾加入扶桑组织“药込役”,而他更是御庭番的后人,珡儿听后耻笑他的组织像粘杆处,而非锦衣卫,气得他暴起欲杀,打不过才自尽,不怪珡儿。”
“一只扶桑犬,不至于,”曹玲玲边走边问,“都问出了什么,此人在万寿寺潜伏多久?”
“快二十载了,法号吾机,自幼来寺庙,已升任万寿寺衣钵,掌管方丈室一应大小事务,珡儿已逼问出他真实身份,甲贺流下忍加藤真彦,出生于扶桑的静冈县。他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而是先头部队,负责情报搜集及刺杀。”
“像他这样的,一定不会少,”作为僧人,是不好随便出寺的,多数时间都是枯燥乏味地守在寺庙,香客中不乏大人物,打听消息较为方便,况僧人极易得到信任,缺点也很明显,那么,必然有一部分人潜伏在民间各个层面,只要渗透够久,人够多,对将来的战争是极大利好,“谁主动的?”
“有个中忍潜伏在涂山家,接下了从万寿寺寻找内应的任务,顺水推舟找到了吾机,二人向组织汇报了,扶桑也想要犭戾的毒液,苦于得不到方法,自从协助涂山家获得毒液,正琢磨用同样方式照猫画虎,这个吾机中文极佳,面相上也更倾向于中原人,读咒文不会有问题,珡儿第一天去就注意到了他,这厮偷偷拓了咒文,正准备行动,被逮个正着。”
“涂山囖不清楚吾机的真身?”
“他是商人,知道大抵也是会合作的,”王瓛肯定地回答,“能在商战中活下来的,都不是善男信女。”
“万寿寺方面怎么说?”
“钟离翀希望主人保密,他不愿意节外生枝,叫老佛爷知道万寿寺有间谍,主持的位子怕要不保,”王瓛颔首低眉,“他所言不无道理,便是间谍真弄死了叶赫那拉杏珍,与咱何干?”
大清从未出现过歌舞升平,繁华不过是史书上的一个词条,街边依旧每天有人或饿死或冻死,各个瘦骨嶙峋,佝偻得像七旬老者。
与之相较之下,行走在路上的洋人各个人高马大、精神抖擞,而一旁套着锁链汉人奴隶的满清鞑靼对着洋人献媚,换来对方的嗤之以鼻,从外表看,即便富贵人家少爷,体型也比不上普通的番邦人。
曹玲玲不时暼向街上的人群,冷漠是基础的面部表情,仿佛在诉说,你我皆是没灵魂的。
王瓛在一旁也唏嘘不已,一个从未善待过袍泽的民族文明竟持续最久,当然,哪个民族不是这个吊样?
“瓛儿,咱捋一下药引案出现过的几大方向,一朝堂,故意制造事端,嫁祸給维新派,二维新派,毕竟死的都是反对维新派的商人,有嫌疑不冤枉,三番邦,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他们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四朙帮,即明锦衣卫后人,于大清朝制造混乱,再利用妖兽反清复明,五倭人,现在还不清楚它参与得有多深,六代指区别于前五个的第六股不明势力,或许已然出现,或许仍潜伏着,你继续扩展情报机构,务必从这六个方向給我仔细地查。”
“主子,您是嫌我命长啊,我手底下全是小屁孩,数量还稀缺,照您的安排,岂不是要累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