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银杏不曾抵达春天

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季言数着输液管里坠落的水珠，第三十七滴时，护士推开了病房门。消毒水气味立刻侵占鼻腔，他望着护士手中那管暗红色血样，突然想起林小满裙摆上的银杏刺绣。

“今天有家属来吗？“护士绑紧止血带。季言感觉到针尖刺入皮肤的寒意，就像两个月前在CT室看到骨髓穿刺报告时，顺着脊椎爬上来的冷。

“没有。“他盯着采血管，血珠在玻璃管壁拉出细长的丝，“她今天结婚。“

谎言在舌根泛起铁锈味。床头柜抽屉里，银杏胸针的叶脉硌着掌心，那是去年秋天公司年会，林小满别在他西装上的。新人画师躲在消防通道哭，金箔碎片沾在睫毛，被他用钢笔尖轻轻挑下来。

护士拔出针头时带出一串血珠，溅在白色床单上像未熟的枸杞。季言用拇指抹去，指腹残留着温热触感。上周也是这样抹去林小满脸上的泪，在他说出“腻了“的那个晚上。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季言摸索着解锁，朋友圈跳出一条新动态。林小满站在外滩江景落地窗前，奶油裙摆铺开在波斯地毯上，配文是“试纱日“。他放大照片，她锁骨处空荡荡的，那个总是歪向左边的银杏胸针不见了。

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季言感觉有东西从喉咙涌上来，他抓起纸巾捂住嘴，猩红在纯白棉柔巾上绽成雪地红梅。最后一次晕倒前，他正修改林小满的转正评审表，数位屏右下角还留着未保存的银杏叶图层。

“准备抢救！“纷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季言在镇痛泵的迷雾中看见主治医师的嘴型，那串专业术语翻译过来就是：血小板降到危险值，颅内出血风险87%。

呼吸面罩扣上来时，他听见窗外银杏叶扑簌簌坠落。那天在消防通道，林小满仰着脸问：“季老师为什么选银杏？“他当时没说，是因为在医学图谱里看到过，银杏叶提取物能延缓化疗患者认知衰退。

心电监护开始报警。季言用最后力气攥紧胸针，叶齿刺进掌心。意识消散前，他听见电梯到达的叮咚声，还有生日蛋糕摔在地上的闷响。林小满今天本该去试婚纱，而不是发现他藏在书柜深处的病历。

监测仪拉出绵长的平音。23:59分的电子钟开始跳动，却永远跳不到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