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殡仪馆窥见的阴阳道](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6/53447086/b_53447086.jpg)
第2章 尸窖红妆
苏砚之的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照出消防通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碎指甲,在冷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幽光。我扶着生锈的栏杆往下走,发现台阶表面结着层盐霜似的白翳——是尸碱结晶。
“民国二十三年建的停尸窖。“苏砚之的皮鞋踩碎结晶层,发出类似碾碎昆虫的脆响,“当年湘军在这秘密处决了九十九个阴年阴月生的少女。“
手电光掠过墙角的陶瓮,我看见瓮口渗出漆黑的头发。那些发丝像有生命般沿着墙缝游走,在我们身后织成密实的网。空气里浮动着腐肉与朱砂混合的怪味,每呼吸一次都像有蚂蚁在气管里爬。
地下二层的铁门挂着把青铜锁,锁眼形似女子张开的嘴。苏砚之从西装内袋掏出枚玉簪插进锁孔,我听见锁芯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金属摩擦声。门开的瞬间,阴风卷着纸钱拍在脸上,腥甜的潮气里混着一丝熟悉的檀香。
二十平米的地窖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椁,棺盖上用金粉画着八卦镇尸符。八条浸过黑狗血的铁链从不同方位锁住棺木,链子末端钉着刻满梵文的桃木桩。最骇人的是棺椁四周散落的嫁妆:褪色的绣花鞋、断裂的玉镯、还有件虫蛀的龙凤褂,衣襟上沾着已经氧化发黑的血渍。
“这是......“我腕间的黑印突然刺痛,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苏砚之的金丝眼镜映出棺盖上蠕动的符咒:“你三天前打捞的女尸,本该躺在这里。“他指尖抚过棺木边缘的裂痕,“有人破了九龙锁尸阵,把镇压百年的喜煞放出来了。“
地窖东北角的蜡烛毫无征兆地燃起幽绿火焰。借着诡光,我看见棺椁表面的金粉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用血画的合欢符。棺材突然剧烈震动,铁链哗啦啦绷直,桃木桩上的梵文渗出猩红液体。
“退后!“苏砚之将我推向堆满陶瓮的角落。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胸口纹着的钟馗捉鬼图,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出敕令。剑锋触及棺盖的瞬间,整口棺材像被扔进岩浆的活鱼般疯狂弹跳。
我撞翻了一个陶瓮,腐烂的荷花香扑面而来。瓮里滚出颗头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根棺材钉,黑洞洞的眼窝里突然亮起两簇鬼火。更多陶瓮开始摇晃,此起彼伏的抓挠声在地窖里回荡成催命的鼓点。
“帮我按住震位铁链!“苏砚之的咆哮混在铁链撞击声中。我扑向东南角的桃木桩,手掌刚碰到铁链就被灼出青烟。棺材盖猛然掀开一道缝,五根缠着红线的枯指扣住边缘,鲜红的指甲油在幽光下像凝固的血。
地窖温度骤降,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冰晶。棺中坐起的女尸戴着鎏金点翠凤冠,珍珠流苏下露出半张腐坏的脸——左脸是森森白骨,右脸却饱满如生,嘴角那颗朱砂痣与我三天前描绘的一模一样。
“郎君......“女尸的喉管发出漏气般的呼唤,腐烂的右手举起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是个穿着长衫的俊秀男子,他心口插着柄匕首,血浸透的前襟上绣着并蒂莲。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扎进脑海:冰凉的河水灌入肺叶,绣鞋上的金线勒进脚踝,喜轿里摇晃的铜铃贴着耳膜震动。我跪倒在地,看见自己手腕的黑印蔓延成枝蔓状,与女尸脖颈处的尸斑纹路完美契合。
苏砚之的桃木剑刺穿女尸咽喉,黑血喷溅在陶瓮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女尸却发出咯咯娇笑,腐烂的左手抓住剑身,皮肉烧焦的滋滋声里混着她沙哑的唱词:“三更拜堂,五更葬......“
地窖突然开始塌陷,砖缝里涌出腥臭的黑水。苏砚之拽着我跳进突然出现的暗道时,我最后瞥见女尸从棺中捧出个襁褓,那团蠕动的布料里伸出只紫黑色的婴儿手臂。
暗河的水像掺了冰碴,棉质衬衫瞬间吸饱寒意贴在后背。苏砚之拽着我衣领往上游,防水手电的光束里漂浮着絮状物——那是泡发的皮肤组织,缠着几缕暗红色丝线。我蹬水的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见水底沉着一顶褪色的花轿,轿帘缝隙间伸出数十只青白的手。
“闭气!“苏砚之突然松开我,反手将桃木剑插进岩壁裂缝。剑柄悬挂的五帝钱剧烈震颤,在水波中荡出金色光晕。我憋着气看向他指的方向,前方石壁上赫然嵌着半扇雕花木门,门环是两只衔着铜铃的睚眦。
肺叶快要炸开时,木门突然自动开启。强劲的吸力将我们卷进排水管般的狭窄通道,后背擦过管壁附着的贝壳类生物,腥咸的黏液混着血丝在身后拖出蜿蜒的轨迹。
“咳咳!“重见天光时我趴在潮湿的砖地上呕吐,喉咙里泛着尸臭味。苏砚之的白衬衫染满藻绿色污渍,他正在拧金丝眼镜上的水珠,镜片裂痕把他的瞳孔切割成诡异的菱形。
这是个圆形墓室,墙壁上嵌着九盏青铜鹤形灯。我摸着发烫的腕表凑近灯盏,发现鹤嘴里含着的不是灯油,是凝结成琥珀状的人体脂肪。跳动的火苗里不时浮现扭曲的人脸,最靠近出口的那盏灯里,分明映着张姨惊恐万状的表情。
“民国十七年,湘西赶尸匠在此炼尸油。“苏砚之的指尖抚过灯座上的铭文,那些蝌蚪状的文字突然开始渗血,“看见墙上那些凹槽了吗?“
我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青砖表面布满细密的沟壑,像是无数指甲常年抓挠形成的。当手电光照到墓室顶部时,呼吸瞬间停滞——倒悬着上百具裹尸布捆绑的干尸,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根铜管,管口对准下方巨大的太极图。
太极阴阳鱼的位置摆着口红木梳妆台。铜镜裂成蛛网状,镜前搁着把犀角梳,梳齿间缠绕着几根乌黑长发。最骇人的是胭脂盒里盛的不是脂粉,是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凑近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
腕间的黑印突然灼痛,梳妆台抽屉自动弹开。大红嫁衣像具被剥皮的人体缓缓立起,金银线绣的百子千孙图在火光下泛着磷光。那些本该是婴孩的面孔,全都长着皱巴巴的老人脸。
“别看刺绣!“苏砚之用手帕蒙住我眼睛,丝绸面料却透出诡异的红光。布料下的眼球传来针扎般的痛楚,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当手帕被扯落时,嫁衣袖口突然缠住我的手腕,袖中滑出块雕花玉牌——正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背面是行小楷:
“陈氏婉容于归之喜“
记忆如潮水冲破闸门。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我(或者说陈婉容)攥着剪刀刺进喜服下的胸膛。血溅在合卺酒杯里,腕上翡翠镯子磕在床沿裂成两半。送亲的铜铃声越来越近,窗纸被灯笼映得血红......
“醒醒!“苏砚之将犀角梳刺进我虎口,剧痛驱散幻象。梳齿残留的尸油在伤口处灼烧,青烟升起时发出头发焦糊的气味。嫁衣不知何时套在了我身上,领口盘扣正自动扣合,金丝绞成的纽襻勒住喉结。
苏砚之突然扯开自己衬衫,胸口钟馗纹身的判官笔发出金光。他蘸取我腕间渗出的黑血,在镜面画出敕令符咒。镜中陈婉容的倒影发出尖叫,嫁衣领口应声崩裂,鎏金纽扣滚落在地化作黑甲虫。
墓室突然剧烈摇晃,太极图裂缝中涌出汩汩黑水。我们冲向出口时,身后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余光瞥见那口红漆棺椁正卡在裂缝处,女尸怀中的襁褓掉落,紫黑色婴儿手脚爬出的瞬间,整个暗河响起震耳欲聋的铜铃声。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亮起二十三个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前台小周发的紧急通知:“陈哥速回!你昨晚化妆的无名女尸...在接待厅到处走!“
苏砚之盯着我手腕蔓延到肘部的黑色纹路,突然抓住我小臂按在墙上。他的瞳孔完全变成银灰色,声音带着金属共振的回响:“听着,子时前必须烧掉那具尸体。否则当北斗第九星亮起——“
远处传来重物落水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暗河水面浮起串气泡,一具缠满水草的浮尸缓缓漂过,肿胀的脸庞赫然是三天前车祸身亡的殡仪馆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