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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替嫁
寒意渐浓的夜风吹过,行刑处一片死寂。
就在众人满心忐忑之时,赵公公见众人跪下,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远王邵铖、宁安公主宋绮瑶,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赐二人冬月初八完婚,成百年之好,婚后当举案齐眉,为皇室表率,护家国昌盛。着礼部筹备,不得有误。钦此!”
宋绮瑶听到旨意,又惊又喜,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紧紧攥着裙摆的手微微颤抖。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竹沄心中猛地一沉,宛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一丝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看着宋绮瑶那欢喜的模样,宋竹沄满心都是酸涩与羡慕。
她深知,邵铖战功赫赫,如今又被封为王爷,这样的婚事,荣贵妃必定是极为赞成的,说不定就是荣贵妃费尽心机争取来的。
毕竟,自己只是个抱养的女儿,在荣贵妃眼中,一直以来怎比得上她的亲生女儿呢。
想到这里,宋竹沄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自己在这深宫里小心翼翼地生存,努力讨荣贵妃欢心,可终究还是比不上血脉相连的亲情。这份被忽视的落差感,让她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黑暗中独自摇曳的烛火,渺小又无助。
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婢女们也都愣住了。
一时间,整个行刑处鸦雀无声。
短暂的寂静后,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绮瑶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她恭敬地接过圣旨,声音因喜悦而微微发颤:“儿臣谢父皇隆恩。”
此刻的她,满心都是对婚事的憧憬,方才的难过,全都烟消云散。
而宋竹沄看着宋绮瑶手中那明黄色的圣旨,只觉得格外刺眼,心中的羡慕如同藤蔓般疯狂生长,几乎将她整个人缠绕得透不过气来,她默默低下头,在心底苦笑着,自己的未来,又将在何处呢。
在这行刑处众人各异的反应中,消息像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入皇宫各处。
荣贵妃此刻刚回到昭阳殿,正坐在妆台前,由敏秀为她卸去发间珠翠,神色间带着几分强撑的疲惫。
李公公神色慌张,匆匆走进内殿,在荣贵妃身旁站定,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大事不好!宴会上陛下已下赐婚圣旨,将绮瑶公主许配给靖远王邵铖,老奴刚得知消息,还未来得及告知您呐!”
荣贵妃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美目圆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额头上隐隐暴起青筋,怒声道:“什么?这般大事,陛下竟未曾与我商议半分!想我多年侍奉陛下,如此重要的婚事,他竟一声不吭就下旨了!”
荣贵妃紧咬下唇,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气得不轻。自己专宠多年,竟这样被蒙在鼓里?
敏秀见荣贵妃气成这样,赶忙到茶案旁,倒了一杯荣贵妃最喜爱的华山云雾,刚端到荣贵妃手中,还未待敏秀开口安慰。
平日里在宋绮瑶身边伺候的刘嬷嬷也匆匆赶来。她一进殿门,便“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惶恐:“娘娘,圣旨已宣读完,公主欢欢喜喜接了旨。”
荣贵妃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她猛地将茶杯一砸桌子,桌上的首饰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她站起身,脚步急促,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思忖:“明日非得找皇帝问个明白,他究竟为何这般行事,难道是听信了小人谗言?也得好好教训这个丫头,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宋绮瑶开心地坐在殿内床上,将明黄的圣旨小心地放在一旁,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双眼亮晶晶的,拉着宋竹沄的手,止不住地分享着喜悦:“竹沄姐姐,你说我就要嫁给邵将军了。宴会上,他那般英武不凡,以后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宋竹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轻声应和着,心中却满是苦涩。
就在这时,宫人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地禀报:“公主,荣贵妃娘娘到了!”
宋绮瑶和宋竹沄瞬间大惊失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整理衣衫,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荣贵妃满脸怒容地走进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宋绮瑶和宋竹沄一人一巴掌。
这两巴掌力道极重,打得宋绮瑶和宋竹沄脸颊瞬间红肿,两人都被打得偏过头去,眼中满是惊恐与委屈。
“都给我退下!”荣贵妃厉声喝道。
宫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竹沄,你也退下!”宋竹沄也不敢多留,只能跟着众人退到殿外。
殿内,瞬间只剩下荣贵妃和宋绮瑶。荣贵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眼中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又有深深的担忧。
她怒目圆睁,指着宋绮瑶骂道:“你还笑得出来!私自跑去宴会,如今又这般轻易应下赐婚,你可知这背后藏着多少算计!皇帝突然下旨,事前竟没与我通半点风声,邵铖手握重兵,这旨意说不定是想借赐婚夺他兵权,也将你置于险地,你却浑然不知!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妃?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绮瑶被骂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声抽泣着:“母妃,女儿只是……只是喜欢邵将军,而且这是父皇的旨意,并不是女儿求的旨意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满心委屈与不解。
荣贵妃看着女儿满脸泪痕,心中的怒火瞬间被心疼取代。
她眼眶泛红,抬手轻轻抚上宋绮瑶红肿的脸颊,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瑶儿,疼坏了吧,母妃……母妃也是太着急了。”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宋绮瑶扶起,扶到床沿边坐下。
荣贵妃坐在宋绮瑶身旁,拉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瑶儿,这宫里的日子,从来都是步步惊心。你父皇突然下这赐婚圣旨,背后定是有深意的。邵铖功高震主,陛下此举,怕是想借这门亲事,慢慢削弱他的兵权,而你,很可能会被当作棋子,卷入这场权力的争斗之中。”
宋绮瑶听得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一场看似美好的姻缘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算计,怪不得邵铖听到赐婚时,表情怪异。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母妃,那……那该怎么办?”
荣贵妃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那个隐藏多年的秘密:“瑶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收养了竹沄吗?其实,我是想着,若是日后有不得不面对的政治联姻,就可以让她替你去,保全你一生安稳。”
宋绮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荣贵妃:“母妃,您怎么能……”
荣贵妃打断她的话,急切地说道:“瑶儿,你是母妃的心头肉,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如今这情况危急,恐怕只有让竹沄替你嫁过去,才能保你平安。”
接着,荣贵妃又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年,我很少让你们俩接触外面的世界,就算必要情况下出门,也都要戴着面具,不让外界知晓你们具体的长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转圜的余地。这宫里的宫人,也都是我的心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宋绮瑶低着头,心中乱成一团。一方面,她理解母妃的苦心,可另一方面,要让宋竹沄替自己去面对这一去可能就会被人害死的婚姻,她又满心愧疚。
许久,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纠结:“母妃,这样对竹沄姐姐太不公平了,她……”
荣贵妃紧紧握住宋绮瑶的手:“瑶儿,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若不这样做,你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母妃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
宋绮瑶还在犹豫,刚要开口,荣贵妃却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殿门口,高声喊道:“敏秀!”
敏秀闻声,立刻小跑进来,恭敬地行礼:“娘娘。”
荣贵妃看了看还坐在床边的宋绮瑶,说道:“你带公主去别苑先歇着,好好照顾,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敏秀应了一声,走到宋绮瑶身边,轻声说道:“公主,咱们走吧。”
宋绮瑶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荣贵妃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敏秀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宋绮瑶离开,荣贵妃整理了一下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高声道:“传沄公主进来!”
宋竹沄忐忑地走进殿内,刚要行礼,荣贵妃便抬手打断:“起来吧。”
她走到宋竹沄面前,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竹沄啊,本宫现在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宋竹沄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母妃请讲。”
荣贵妃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也知道,绮瑶这孩子,从小被本宫宠坏了,任性刁蛮,还太过孩子气。本宫思来想去,她实在不适合这么早成亲,这桩婚事,本宫打算让你替她嫁过去。”
宋竹沄闻言,心中一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娘娘,这……这怎么行?这是瑶儿的婚事,我……”
荣贵妃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放心,这靖远王邵铖,战功赫赫,一表人才,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了你。而且,这也是为了绮瑶好,她实在担不起这王妃的重担。”
荣贵妃一点儿也不怕宋竹沄会怀疑,又或者跑到御前去告状,宋竹沄多年来在深宫中与外界极少接触,她怎么也想不到背后那些复杂的阴谋。
宋竹沄犹豫着说道:“娘娘,公主很喜欢邵将军,若是我替她嫁过去,公主她……会不会不幸福?”
荣贵妃看着宋竹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是,邵铖是个人物,可他偏偏成了皇帝眼中忌惮的人物。
荣贵妃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竹沄,这些年,本宫承认,因为绮瑶是本宫的亲生女儿,对她的宠爱多了些,或许让你受了些委屈。可本宫是真心把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啊,这次让你嫁过去,也是为了咱们好,皇室姻亲,有多少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你就当帮本宫这一次,行不行?”
说着,荣贵妃的眼眶泛红,泛起了点点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宋竹沄看着荣贵妃,心中一阵酸涩,想起这些年在宫中的点点滴滴,虽然荣贵妃对宋绮瑶更为宠爱,但也未曾苛待过自己。
更何况,邵铖那么厉害,嫁过去对自己百利而无害,荣贵妃说得对,皇室姻亲,哪是自己能做主的,若不是荣贵妃这些年的庇护,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挨宫人训呢?
她眼眶蓄满泪水,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既然娘娘这么说,那竹沄愿意替公主嫁过去。”
荣贵妃见宋竹沄点头答应,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旋即又压了下去。
她在心底暗自窃喜,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几句哄骗便乖乖就范。
果真是“蓄谋已久,终得偿愿”,这下可算是把绮瑶从火坑里拉出来了,这多年来精心养着的“暗棋”,可算派上了大用场。
荣贵妃装模作样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宋竹沄的肩膀,假惺惺地说道:“竹沄,你这般懂事,本宫很是欣慰。放心,等你嫁过去,缺什么尽管和本宫说,本宫定不会亏待你。”可那眼底哪有半分温情,满满的都是算计得逞后的畅快。
此刻,荣贵妃已经开始畅想女儿绮瑶日后的安稳生活,不必再为这复杂的婚事担惊受怕,也不用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
至于宋竹沄,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被舍弃的棋子罢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亲生女儿,旁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得赶紧为绮瑶物色一户合适人家。最好是朝中根基深厚、但又不会对皇家构成威胁的家族,如此一来,既能让女儿嫁得风光,又能为自己在朝中多添助力,巩固在后宫的地位。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她便能高枕无忧了。
荣贵妃从宋竹沄那儿离开后,神色如常,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在这后宫中盯着自己的眼睛还少吗?
一回昭阳殿,她便屏退众人,只留下最贴心的李公公和敏秀。
她压低声音,神色难看:“去,给本宫打听清楚,陛下今夜在做什么,可有来后宫的打算?”
李公公领命后匆匆离去,荣贵妃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敏秀见状,赶忙上前,轻柔地蹲下身为荣贵妃揉腿。荣贵妃微微阖眼,享受着片刻放松,可心里却依旧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敏秀,这宫里的日子愈发艰难了。”荣贵妃轻声叹息,“陛下这次的赐婚,太突然,其中恐怕藏着不小的危机。”
敏秀一边仔细地拿捏着力道,一边安慰道:“娘娘宽心,您圣眷正隆,又有公主傍身,定能逢凶化吉。”
不多时,李公公匆匆折返,俯身禀报:“娘娘,陛下今夜召了几位大臣商议政事,暂无来后宫的打算。”
荣贵妃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量,皇帝这般行径,必定是早有算计。自己专宠多年,这次女儿的赐婚,他竟丝毫未与自己商议,其中必有隐情。
想必是朝中有人不满自己家族的势力,想借这赐婚削弱自家。照这形势,恐怕不久后就会有新人入宫争宠,得早做打算。
思索再三,荣贵妃决定今晚先按兵不动,她深知皇帝心思深沉,若贸然兴师问罪,只会徒增事端。
思索间,荣贵妃脑海中浮现出了那道秋日里的点心——秋梨茯苓糕。
这糕点是用新鲜秋梨榨汁,与茯苓粉、糯米粉巧妙融合蒸制而成,口感软糯清甜,既有秋梨润肺清燥的功效,又兼具茯苓健脾宁心的作用,在干燥的秋日里,既美味又养生。
当年她初入宫闱,凭借亲手做的这份糕点,成功俘获皇帝的心,如今再用它,也算是故技重施,或许能探出皇帝的口风。
打定主意后,荣贵妃抬眸看向敏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敏秀,你去御膳房,让他们把做秋梨茯苓糕的食材都准备好,明日一早,本宫要亲自下厨。”
敏秀面露惊讶之色,刚要开口劝阻,荣贵妃便摆了摆手,“此事关乎重大,旁人做的我信不过,只有我亲手做,才能万无一失。”
荣贵妃端起早些时候倒的茶,入口清冷苦味,不觉皱了皱眉。
敏秀见荣贵妃喝了剩茶,立马边怒斥着才进来侍茶婢女,边将茶杯从荣贵妃手中拿下。
荣贵妃似乎嫌吵,便轻抚着额头,独自进入了寝殿。
邵铖从皇宫归来,一路沉默不语,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寒霜。
踏入王府后,他脚步急促,径直走向书房,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的重量。
赵铭和孙宇紧跟其后,敏锐察觉到气氛的凝重,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屏气敛息,小心翼翼地跟着。
一进书房,邵铖猛地回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他大步走到桌前,将圣旨重重地摊在桌上,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过来看看!”
赵铭和孙宇急忙上前,目光触及圣旨上的字迹,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
“封王赐婚?!”赵铭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
孙宇亦是满脸诧异,脱口而出:“怪不得方才出宫,那些大臣都称将军为王爷,原来是这么回事!”
“会不会是功高盖主了?”赵铭神色茫然,先是看了眼身旁的孙宇,随后又将目光急切地投向邵铖,试图从他脸上寻得答案。
邵铖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了个死结,脸色愈发阴沉,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捏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孙宇刚要开口,邵铖便冷冷地打断:“不错,宴会上刚宣布赐婚,圣上就收回了我的兵权。”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与不甘,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
“竟如此突然!”两人异口同声,话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邵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铭,眼神里透着不容懈怠的锐利:“赵铭,你即刻去打听这赐婚公主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她的喜好、性格,平日里与哪些人往来密切,都别放过,任何细节都可能关乎我们的处境。”
赵铭神色一凛,拱手行礼,高声应道:“是,王爷!”
邵铖缓缓转身,看向孙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决绝:“孙宇,我那失踪的妹妹,当年不是也离开了一个京城的女婢吗?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微微顿住,仰头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她必定知晓些什么。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一定要把我妹妹的下落查清楚。这些年,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没想到回了京城,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这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揭开真相。”话语中满是身为兄长的愧疚与对真相的执着。
孙宇单膝跪地,表情肃穆,郑重说道:“王爷放心,我定不辱使命!”两人领命后,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书房,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邵铖独自伫立在书房,烛火轻轻摇曳,昏黄光影在他面庞上跳动,映照出那写满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轮廓。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漆黑夜空,往昔回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其中妹妹的身影,格外清晰。
他本是老将军的养子,彼时,老将军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早早战死沙场,为了能让他名正言顺地继承衣钵,老将军对外宣称他是亲生儿子。
在老将军夫妇的悉心照料下,他得以健康成长。
没过多长时间,老将军与老夫人迎来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妹妹的降临,为这个饱经沧桑的家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与欢笑,邵铖也满心欢喜地看着妹妹一点点长大。
然而,命运的重击总是突如其来。老将军战死疆场,老夫人承受不住这般打击,不久便抑郁而终。
邵铖只得强撑着悲痛,沿袭老将军的职位,扛起家族的重担。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迎来妹妹及笄的重要时刻,他满心期许,早早便开始筹备,一心想给妹妹办一场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及笄礼。
可谁能料到,就在及笄礼当日,南波悍然偷袭,局势瞬间失控。在那场混乱与厮杀中,妹妹的身影消失不见,此后音信全无。
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放弃寻找,可每一次的期待都化作失望。
如今,他站在这书房中,望着夜空,思念与自责如针般刺痛内心,不知何时才能找回妹妹,让这个破碎的家得以圆满。
御书房内,烛火明明暗暗地跳跃,将周遭映得影影绰绰。皇帝高坐主位,神色沉静,不怒自威,锐利的目光在礼部尚书林宇和户部侍郎赵宏身上来回扫过。
林宇率先上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双手抱拳恭敬说道:“陛下,此次赐婚邵铖与宁安公主,实乃陛下恩威并施的妙招。邵铖战功赫赫,陛下将最宠爱的公主下嫁,彰显皇恩浩荡,这般隆恩,定能让邵铖对陛下死心塌地。”
赵宏连忙跟上,语气里满是逢迎:“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既能让邵铖感受到陛下的厚爱,又能堵住外界悠悠众口,那些揣测陛下要收邵铖兵权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未改,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扶手,沉稳发问:“朕也是念及邵铖的功劳,不忍寒了功臣的心。你们提议这婚事,倒也合朕心意。只是礼部筹备之事,可还顺利?”
林宇连忙回应:“陛下,礼部已经全力投入筹备。彩礼清单初拟完成,皆是大内库藏的稀世珍宝,保证配得上公主与邵铖的身份。婚礼场地也选了几处风水宝地,就等陛下定夺。”
赵宏接着补充:“陛下,其实臣等提议这门婚事,也是不想让小人胡乱揣测陛下的圣意。如今四海升平,邵将军劳苦功高,将最宠爱的公主许配,足见陛下对功臣的厚待,旁人也就没了闲言碎语的由头。”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况且,荣贵妃母族对公主宠爱有加,这门亲事也能让他们更尽心辅佐陛下。”
皇帝轻抬眼眸,眼中闪过不言的满意:“礼部务必将婚礼办得风光隆重,让天下人都看到朕对邵铖的器重。”
两人忙不迭点头,连声称是。又交代了几句后,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帝靠向椅背,眼神透过窗棂,望向深沉的夜色。
皇帝靠在龙椅上,神色沉静,刚送走林宇和赵宏,他便扬声吩咐:“赵公公,你亲自去请荣贵妃过来。”
赵公公微微欠身,尖着嗓子应道:“嗻,陛下,奴才这就去。”说罢,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离去。
不多时,荣贵妃莲步轻移,在赵公公的引领下袅袅婷婷地走进御书房,福身行礼:“陛下,唤臣妾来,是有什么要事?”
皇帝抬眸,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示意她起身:“爱妃,现下召你来,是想和你聊聊绮瑶的婚事。”
荣贵妃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恢复了温婉的神色:“陛下,绮瑶是臣妾的心头肉,这突然赐婚,臣妾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荣贵妃原本打算歇息的,第二日再来,可没想到,皇帝直接让人直接叫她来了。
皇帝起身,走到荣贵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爱妃,朕又何尝不心疼绮瑶?但邵铖这孩子,战功赫赫,是我朝的大功臣。朕将绮瑶许配给他,是对他的嘉奖,也是想让他能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
荣贵妃垂眸,轻声说:“陛下的心思,臣妾明白。只是绮瑶自幼被我们宠着,从未吃过苦,臣妾担心她嫁过去会受委屈。”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爱妃,邵铖是个有担当的人,朕相信他会善待绮瑶。况且,这门婚事也是为了皇家的安稳,为了我朝的长治久安。”
荣贵妃心中明白,这所谓的“看重”“嘉奖”不过是表面说辞,这场赐婚背后更多的是政治考量。
但她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只能顺着皇帝的话:“陛下深谋远虑,臣妾自当遵从。只希望陛下能多为绮瑶打算,让她在婆家不受欺负。”
皇帝点点头,承诺道:“爱妃放心,朕会安排妥当。礼部已经在筹备婚礼,必定会办得风风光光,让绮瑶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荣贵妃再次福身,“臣妾谢陛下关怀。”
皇帝双手扶在荣贵妃的双肩,无奈道:“你也真是,这么些年,你一直不让朕看绮瑶,除了她小时候,朕抱过她,后来,她长大了,你总有各种理由推脱,还让她戴上面具,说什么抱病,搞得今日,朕都不知道她该长成什么样了,大婚前,朕可得好好一见。”
荣贵妃勉强撑起笑容道:“那臣妾也无法,绮瑶实在顽皮了些。”
皇帝见荣贵妃愁容满面,心中怜惜,伸手一拉,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温柔低语:“爱妃,今夜便留下侍寝,也舒缓舒缓心中烦忧。”
荣贵妃双颊瞬时飞起一抹如霞的红晕,她娇嗔地斜睨皇帝一眼,那秋水般的眼眸波光流转,满是勾魂摄魄的妩媚,樱唇轻启,似怨似嗔:“陛下就会用这些话宽慰臣妾。”
语罢,她如弱柳扶风般,柔顺地依偎在皇帝胸前,葱白的玉手轻轻搭在皇帝宽厚的肩头,指尖如羽毛般无意识地划动,身上散发的馥郁甜香,丝丝缕缕地钻进皇帝鼻腔。
待两人歇下,荣贵妃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终于,她贝齿轻咬下唇,再次挨近皇帝,柔软的娇躯紧贴着皇帝,吐气如兰:“陛下,臣妾有件事,思来想去,实在憋不住,想跟您商量商量。”
皇帝微微睁眼,带着些许睡意,抬手宠溺地抚了抚她的乌发,“爱妃但说无妨。”
荣贵妃仰起脸,美目含泪,神情楚楚可怜:“陛下,臣妾膝下有一个当年抱养的公主,是当时的一名宫女所生,可那宫女被封宝林后没多久病死了。”
皇帝微微皱眉,示意她接着说。
荣贵妃赶忙道:“陛下,您还记得竹沄吧?她是当年病逝宫女的女儿,臣妾瞧着可怜抱养过来。这些年臣妾悉心教导,她出落得温柔娴淑,还比绮瑶大一岁,也该看人家了。”
说话间,她拽着皇帝的衣袖,像只温顺的小猫般轻轻摇晃,满是祈求。
皇帝听闻,原本还带着倦意的双眼变得温柔不已,不断用手轻抚摸着荣贵妃的墨发。轻轻开口道:“爱妃,可是给竹沄看好人家了,你要不说,朕还忘了有这么一个女儿。”
荣贵妃眼眶愈发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风情。她微微仰头,双臂环住皇帝的脖颈,声音娇软却坚定:“陛下,臣妾还暂未相看好人家,等绮瑶的婚事结束,再选人家。”说话间,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萦绕在皇帝四周,让人心神荡漾。
皇帝看着荣贵妃那明艳动人的笑颜,满是宠溺地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柔声道:“朕的爱妃,向来最有主意,朕自然是信你的,那竹沄的婚事便交给你了。”
说罢,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温顺的小猫。他的眼神里尽是缱绻深情,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被这眼前的佳人驱散。
两人又亲昵地说了几句悄悄话,荣贵妃靠在皇帝肩头,眉眼含春。
皇帝抬手,轻轻吹熄了床边的烛火,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唯有窗外洒进的月光,给这暧昧的氛围添了几分朦胧。他们相拥着,在这静谧的夜里缓缓歇下,似是要将这一夜的温柔都封存进彼此的记忆里。
万籁俱寂,寝殿内被浓稠的黑暗填满,死寂得没有一丝活气。
烛火早在荣贵妃离开后就被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宋绮瑶瑟缩在床榻一角,身旁一左一右躺着两个宫女,她们呼吸均匀,看似睡得安稳,实则是贵妃派来监视她的眼线,只要她稍有异动,便会立刻被察觉。
敏秀把自己带到这儿后,便随着母妃离开了,留下了这两名宫女。
宋绮瑶的双眼在黑暗中瞪得滚圆,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这死寂的氛围,又引来未知的灾祸。
回想起翠儿与秋菊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惨状,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一向温和的母妃,今日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回想着宴会上的邵铖,心下便喜欢非常,可母妃说的那些话又加上宴会上邵铖的反应,或许正如母妃所说,是场阴谋。
那样,竹沄姐姐不就很危险了吗?
她本以为自己能和竹沄姐姐一起嫁给如意郎君,就像翠儿和秋菊偷偷说的话本里的千金小姐或备受宠爱的郡主一样。
黑暗中,宋绮瑶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母妃那如寒霜般冰冷的眼神,每一次回想,都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可怕的回忆,可母妃的眼神,让她感到了无比陌生。
脸上仍是火辣辣地疼,虽然用冰块冷敷过。
身旁的宫女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响动,宋绮瑶却像被惊弓之鸟,瞬间僵住,大气都不敢出。
她害怕极了,害怕这两个宫女会突然起身,像对付那翠儿和秋菊一样对付自己;害怕母妃随时会再次出现,给自己降下更严厉的惩罚。
“母妃,我错了,求求您放了她们……”宋绮瑶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在这黑暗的夜里,宋绮瑶牙齿打颤,抖如筛糠,紧紧裹着被子瑟缩在床角。
“竹沄姐姐,今天我们玩什么?”前不久,自己还与竹沄姐姐一起被母妃送去呆了四年的老忧山的寺里修行,时常偷偷地玩。
她怎么也想不通,曾经对自己千依百顺、宠如珍宝的母妃,今日怎会如此狠辣,那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手段,让她感到无比陌生,恐惧也随之愈发浓烈。
也不知道竹沄姐姐现下如何了。
就连方才还在受罚的翠儿她们,现下也不知母妃如何处理了。
宋竹沄躺在雕花楠木床上,锦被裹身,可周身却似被寒意笼罩。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床顶的帷幔,眼神空洞而迷茫。屋内烛火昏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仿若她此刻凌乱不堪的思绪。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老忧山修行的日子。
那时,山间云雾缭绕,古寺钟声悠扬。她与宋绮瑶一同在寺中诵读经文、研习佛法,偶尔趁着师父不注意,还会偷偷溜到后山,采摘漫山遍野的野花,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那时的她们,都以为荣贵妃是这世间最温柔慈爱的母亲,对她们关怀备至,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位母妃会变得如此陌生。
今日荣贵妃那凶狠的模样,高高扬起的手掌,以及那冰冷刺骨的话语,不断在宋竹沄的脑海中循环。
她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对她们呵护有加的贵妃,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
更让她心碎的是,自己竟被要求替宋绮瑶嫁入靖远王府。明明绮瑶很喜欢邵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她击得粉碎。
她一直以为,即便自己不是荣贵妃的亲生女儿,在她的庇护下,自己也能在这宫中安稳度日,可如今却被无情地推向了未知的深渊。
替嫁,相比起下一婚事,以自己的出身来看,这已经很不错了。
可,绮瑶自己明明很满意。
但,她满意有什么用呢?
皇室姻亲,本来就不由自己做主。
或许,母妃有更好的安排。
不对,或许是场阴谋,就如翠儿和秋菊偷说的话本子一样,主人公功高盖主,引起“主”的忌惮。
或许,就是这样。
那自己岂不成牺牲品了?
想了想母妃的反常,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竹沄喃喃自语,声音微弱而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绣着牡丹的枕巾。
她紧紧地揪着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可内心的恐惧与无助却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深夜,提着灯笼的宫人沿着宫道缓缓前行,昏黄的光晕在地面摇曳,脚步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