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盛世裂痕
李唐的耳膜在铁蹄轰鸣中几欲破裂,血腥气混着马粪的酸腐灌入鼻腔。他蜷缩在翻倒的吉普车残骸里,透过碎裂的车窗看见女子横刀迎向玄甲铁骑,刀锋与陌刀相撞迸出火星,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
“逆贼安敢犯驾!”
暴喝声如惊雷炸响,李唐看见马背上的李世民挽弓如满月,三棱箭镞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幽蓝。女子旋身避开箭矢,刀尖挑起沙尘迷住追兵视线,回手将个物件抛入车中——是半枚染血的铜鱼符,内壁刻着“平康坊北曲第三家”。
马蹄声渐远时,李唐从残骸爬出。掌心被碎玻璃割破的血迹滴在铜鱼符上,符身突然发烫,显出幅微缩的长安城坊图。当他将鱼符按向地面,沙土中竟浮出条荧光小径,蜿蜒通向远处的城墙阴影。
宵禁的鼓声在暮色中回荡,李唐贴着坊墙疾行。路过西市残垣时,几个醉醺醺的突厥商人正在斗殴,其中一人脖颈处的三足乌刺青泛着青光。当李唐试图绕行,醉汉突然用突厥语高喊:“承乾殿下的祭品在这里!”
暗巷中窜出数道黑影,李唐转身狂奔。追兵的弯刀劈在夯土墙上,溅起的火星照亮墙面的玄武纹涂鸦——与建章宫古籍库墙上的星图如出一辙。当他循着记忆中的图案拐入岔路,前方豁然出现座挂着“公孙剑器”匾额的三层木楼。
铜鱼符嵌入门扉凹槽的刹那,门内伸出只枯槁的手将他拽入。老妪手中的油灯映出满墙剑器,七宝镶嵌的剑鞘上皆刻“贞观三年将作监造”。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拂过李唐脖颈处的玄武瘢痕,突然用夹杂着河洛口音的官话说道:“四十年了,老身等的竟是这般年轻的后生。”
阁楼密室中,公孙大娘卸去易容,露出与地宫女子七分相似的面容。她从鎏金匮中取出卷泛黄的《秦王破阵乐》谱,指尖在箜篌纹饰上轻叩:“武德九年六月初三夜,齐王府确有密会,但赴约之人不是秦王。”
烛火突然摇曳,谱册在墙上投出交错的人影。李唐看见两个戴幞头的身影正在密谈,其中一人取出白玉圭时,另个身影突然扼住咽喉——正是他在铜鉴幻象中见过的场景。当白玉圭坠地碎裂,屏风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中握着的正是李世民常用的狼牙箭。
“那夜真正赴约的是太子洗马魏徵。”公孙大娘展开幅宫禁舆图,指尖点在玄武门西侧的望楼,“他假扮秦王与太子会面,故意留下玉圭作为证物。而真正的秦王,此刻正在昆明池畔...”
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打断话语,公孙大娘脸色骤变。她推开轩窗,远处皇城方向升起三道靛蓝色烟柱:“金吾卫在搜捕穿越时空的异物。”转身从剑架上取下柄乌木鞘横刀,“此去务必要在卯时三刻前找到昆明池石舫,船底暗格里藏着你要的真相。”
宵禁的长安坊市如同鬼域,李唐贴着屋脊疾行。途经务本坊国子监时,他看见几个黑影正在焚烧典籍,火光中飘出带着药味的青烟——与昭陵秘库中的焚书气味相同。当他想靠近探查,脖颈瘢痕突然灼痛,提醒他月光下暴露的危机。
昆明池残荷深处,石舫的阴影里停着艘小舟。李唐潜入水中时,池底的森森白骨突然睁眼,随波飘荡的发丝缠住脚踝。挣扎间摸到块石碑,碑文记载着骇人秘辛:“武德七年,秦王密练水师于此,溺毙民夫三百充作桩基。”
石舫底部的暗格锁着九重机关,李唐用玉圭断口逐一试解。最后一重机簧弹开时,腐坏的木匣中滑出卷血书,字迹因水渍晕染而模糊:“...六月初四寅时,常何将军得密令开玄武门,然其所持鱼符乃齐王府赝品...真符在...”关键处被血污覆盖,仅能辨出“承乾”二字。
池面突然传来船桨破水声,李唐将血书塞入怀中。金吾卫的火把照亮水面,他屏息潜入残荷深处,却听见领队将领的私语:“...那妖人定然知晓玉圭下落,太子殿下有令,找到就地格杀...”
五更梆子响起时,李唐混入送菜车溜进皇城。在尚食局仓库的腌菜缸后,他发现条通往东宫的密道。壁灯燃油散发着奇异的龙涎香味,与李世民甲胄上的气味相同。密道尽头的暗室内,成箱的靛蓝色药丸正在被装入刻有“秦”字的瓷瓶。
“此乃太穆皇后临终所传金丹,可保秦王殿下延年益寿。”
暗室外传来人声,李唐透过格栅看见长孙无忌正在与术士交谈。术士手中的丹砂突然泼洒,地面显出的卦象竟与终南山《推背图》残卷完全一致。当长孙无忌拂袖离去,术士从袖中抖出张人皮面具——赫然是李世民的面容!
晨光初露时,李唐在祭天台找到处暗阁。铜镜背面阴刻着星象图,当按玄武门之变当夜的星宿排列调整镜面角度,折射的光斑在墙上显出密室入口。室内堆积的文书令他不寒而栗——全是模仿李建成笔迹的密信,日期最早可追溯至武德五年。
突然,机关转动声从身后传来。李唐闪身躲入屏风后,看见戴青铜面具的蒙面人正在焚烧证据。当火星溅到案头玉镇纸,镇纸突然裂开,露出半枚与李唐手中完全契合的铜鱼符。蒙面人察觉异响猛然回头,李唐在格斗中扯落其面具——赫然是四十年后的自己!
“你终于来了。”中年李唐的嗓音沙哑如砾,“每个试图改变历史的人,都会成为历史本身...”话音未落,金吾卫的箭雨穿透窗纸。李唐翻滚躲避时撞翻灯台,火舌瞬间吞没满室文书。在烈焰阻隔中,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举起横刀刺入心口,鲜血在墙上喷溅出“承乾”二字。
逃出皇城的路上,李唐在怀远坊胡商处换了身粗麻布衣。市集谣传秦王昨夜遇刺,但当他混入围观人群,看见李世民策马经过时,对方甲胄上飘来的龙涎香中分明混着靛蓝药丸的气息。更诡异的是,李世民的右手小指缺失——与昭陵秘库中木乃伊的六指特征恰恰互补。
日暮时分,李唐按照血书残迹找到常何将军旧邸。后院古井的石栏上,被磨平的铭文在月光下显出“武德九年重修”的字样。当他系绳下探,井壁某块青砖的莲花纹与玉圭纹路吻合。撬开后的密匣中,真正的玄武门鱼符泛着幽光,符身铭文记载着更骇人的真相:
“六月初四卯时二刻,齐王元吉持此符扣关。常何验符为真,然其人所持秦王手谕系摹写...”
戌时的更鼓声中,李唐站在玄武门残破的城楼下。掌心鱼符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当日场景:李元吉持符叫门时,城楼上的常何露出诡异微笑。当城门开启的刹那,真正的李世民从西侧望楼挽弓搭箭,而下方入城的“秦王”却戴着人皮面具——正是昆明池见过的术士!
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李唐将鱼符嵌入城墙裂缝。砖石移开的瞬间,他坠入条倾斜的密道,在尽头看见座青铜祭坛。坛上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尊与李世民容貌相同的等身铜人,心口位置的空洞恰好能放入玉圭。
当玉圭归位的刹那,地宫四壁的玄武纹开始渗血。铜人眼中射出金光,在穹顶映出星图,紫微垣位置钉着枚带血的狼牙箭——正是李世民射杀李建成所用。箭杆上细若蚊足的铭文让李唐毛骨悚然:“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世民弑兄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