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匪华生
纽约皇后区，华人社区中心，南洋大剧场。
“树上滴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伶人们宛如鸣笛般的尖啸声随着波动的水袖荡漾至整座剧场，绛红色戏服的武生踩着铜锣声步入红色的世界，一时间，红座椅上的观众也成了道具，伴随着道具们的掌声，戏曲剧情进入了下一折。
斯坦弗捂着耳朵蜷缩在红座椅里，他面目狰狞，纵使是喀布尔的迫击炮都不如那些戏曲更折磨人。
“华生绝对在坎大哈被IED炸坏了脑回路。“他咬着后槽牙嘟囔着，他只觉得，那些水袖伶人尖细的吟唱彷如利刃，穿透了脑壳，扎在了他那被各类药品毒害过的脑仁上。
“从前连嘻哈演唱会都嫌吵的人，现在居然......“斯坦弗不住嘟囔着。
以后谁再推荐他东方的戏曲艺术，他肯定送那家伙几梭子，狗屁神秘东方大国的艺术，把裹尸布、袖子和尖叫声缝一起不叫艺术，那叫发疯。
“后生仔，看戏时莫要讲话。”前排的一个白发老人回头怒喝，瞧他这精神矍铄的姿态，比斯坦弗四十岁不到的身体还要硬朗。
这一声怒喝响起，前几排的观众们齐刷刷地回过头，他们几乎都是鸡皮鹤发的老人，怀抱着的保温杯里弥散着当归炖鸡汤的气味，他们当中哪怕是最年轻的一位，看模样也有至少五十岁的年龄。
“抱歉。”斯坦弗比划着道歉，连滚带爬地逃向剧场的最后几排，中间还踩到了一位白发老太太的缎面绣花鞋，又是引来一阵怒骂。
如果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他说不定就要拿出自己的马格南手枪，给这些华人老头一点教训。
不过在华人社区里，这些老头可是和同性恋环保主义者一样不好惹，动了他们就和杀了这些华人的妈一样麻烦——来源于他在夸拉提问华人社区的紧急事项后获得回答。
远离了周边的华人老头，斯坦弗这才勉为其难地松了口气。
舞台的伶人们还在呼喝着，远离了舞台，铜锣唱腔总算不再刺耳，达到斯坦弗可接受的地步，可他已经无心听戏，看着那些甩裹尸布的演员，无聊地想打哈欠了。
作为快乐教育理念下成长的美国新一代高中毕业生，他连复杂一点的英文小说都看不懂，更遑论是中国大学生都难以理解中式戏曲。
如果不是华人社区不允许吸粉，他都想拿出从普利帮买来的廉价烟来打发时间。
冷静，等介绍完生意就有钱了，到时候去麦伦小姐那里运动运动再买些新品。斯坦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无聊带来的睡意如影随形，很快他就眼皮打架，感觉天父在召唤他于梦里相见。
神志模糊，将睡未睡之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顶上了一道金属硬物，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紧接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打劫，举起手来，不要大喊大叫。”
斯坦弗当即便清醒了过来，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飞快地举起了双手，投降投的快，这是他参军后去往阿富汗，在那片地狱活过五年的最大依仗。
“把钱包和手枪掏出来，动作放慢，否则贝雷塔的子弹会要了你的命。”身后的声音如此威胁着，紧扣住斯坦弗面部的大手陡然用力，不给斯坦弗留下丝毫开口余地。
“唔嗯。”无法发声的斯坦弗点了点头，他现在万分懊恼，不都说华裔社区比富人社区还要安全吗？怎么看个戏还能碰到来抢劫的劫匪。
憋屈的斯坦弗此时只能小心翼翼地低下手伸向裤兜，动作分外轻柔，生怕自己的哪个动作遭到误解，害得自己身上多几道弹孔。
“先把手枪拿过来，不要耍花样。”斯坦弗背后的声音再度开口道。
劫持斯坦弗的劫匪很谨慎，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和斯坦弗在大街上碰到的瘾君子劫匪完全不同。那些瘾君子绝大部分时间连头套都不戴，更不可能意识到抢劫时需要先行卸下受害人的武装，以避免遭到反杀。
这么小心干嘛，还是不是阿美莉卡人了。斯坦弗小心地将手枪上交，心中愤愤的想着。
似是听到斯坦弗的心声，舞台上伶人们的唱腔更加尖锐，水袖飘荡，在他的眼里更像是裹尸布，他一度有了向神祈祷，请求他宽恕这个不虔诚的选民，让他摆脱现在的困局。
可惜对神的祈祷依旧无用，很快斯坦弗就听到背后那低哑的嗓音冷冷说道：
“把钱包掏出来，接下来我会放开你的嘴巴，不要大喊大叫，这里都是些老头老太，他们没什么力气，还有不少连英语都不会。”
听了这话，斯坦弗连忙点了点头，顺从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向后递了过去。
那一个棕色的人造革钱包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接过，那一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纤细，如果是外科医生肯定会感慨，这是一只适合做外科手术的手。
那一只手将钱包放到旁边的红座椅上，在人造革钱包之中翻找却没有取走钱包里的现金美钞。
可能见斯坦弗配合，捂住他的嘴巴的大手这才松了开来，获得了自由呼吸能力的斯坦弗没有乱动。
他现在是在华人社区，刚刚还把周边听戏的观众都得罪一遍，呼救得救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以他的肤色，遭了劫匪说不定还会让黄皮肤的华人感到快慰。
斯坦弗谨慎地开口道：“我的钱包里只有五百美元，这个金额都不够纽约警察局立案的，你不用担心我之后会报警，警察们不会受理我的案子的。”
他担心劫匪会因为抢劫收获不足而迁怒于他，毕竟根据夸拉问答，纽约华人社区不常出现劫匪，新手劫匪可能不像布鲁克林区的帮派势力那样守规则。
随即，便听到那低沉的嗓音肃声说道：“只有这么点钱，你一个白人来华人社区里看戏？你的钱都不够来这里消费一次，说出你来这里的理由。”
斯坦弗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劫匪会问这种问题，他语气颇为紧张地答道：“我是来赴一个黄皮——我的华裔朋友的约定，我们约好要在这里见面，我们自从阿富汗回归纽约后分别，到现在已经快两年没见了，也是最近才听到了他的消息。”
“和老朋友见面？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那低沉的嗓音如是问道。
斯坦弗闻言当即挺直了腰背，脸上浮现出几许自信的神采，他坦然说道：“我的朋友名字是华生，他是个华裔，曾经和我一样参过军，他可是洪门的香主，随便喊几句，就能在这个华人社区招来十多个小弟。”
那低沉的嗓音停顿片刻，随即噗嗤一笑，斯坦弗听着对方的笑声，莫名感到有些熟悉。
“斯坦弗，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是洪门的香主。”那劫匪笑着，架在斯坦弗背后的手枪也移了开来。
斯坦弗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扭头一看，一张熟悉的华裔面孔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华生你这家伙！”斯坦弗低声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