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弄堂烽烟

1995年大暑，上海弄堂里的竹椅被晒得发烫。陈瑞霖蹲在童装七厂门口，看着二十个老师傅坐在缝纫机前罢工，领头的老裁缝张阿三正举着搪瓷缸骂街：“小赤佬懂个屁！这针脚少一毫米都要出人命！“

“伯伯说的对！“陈瑞霖突然从裤兜掏出包跳跳糖，“就像这糖糖，少一粒就不够分给小朋友！“他踮脚把糖倒进张阿三的茶缸，五颜六色的糖粒在搪瓷白底上拼出“计件工资+30%“的图案。

穿的确良衬衫的布料商王胖子挤进人群，腋下夹着的皮包被汗浸出深色水渍：“小周总让我来送样品...“他抖开一卷的确良布料，线头扑簌簌掉在陈瑞霖的塑料凉鞋上。

“叔叔的布料会唱歌！“陈瑞霖突然扯断一根线头，对着阳光眯起眼，“唱的是...‘跳楼价清库存’？“围观的老师傅哄笑中，王胖子涨红脸摸出真正的进口纯棉布，却被陈瑞霖用棒棒糖粘在缝纫机面板上：“这个才配得上伯伯们的手艺！“

静安寺百货开业当天，生鲜区货架空空如也。李曼卿的高跟鞋敲着瓷砖：“小王总，这就是你说的‘亮晶晶的鱼丸’？“

陈瑞霖突然爬上冷冻柜，对着天花板喊：“奥特曼来送菜啦！“后门应声冲进五辆三轮车，车头绑着奥特曼气球——虹桥仓库的备用货源在最后一分钟赶到。

“这是弄堂刘婶家的鱼丸！“他举起保温箱里的冰碴，“比国营厂的还弹牙！“李曼卿用牙签戳起鱼丸时，冷链车正悄悄驶向工商局，车里的改制文件墨迹未干。

傍晚的弄堂口，陈瑞霖坐在修鞋摊旁帮阿婆穿针。“小囡手真稳！“阿婆递来块梨膏糖，“比我家在纺织厂的儿子强多了。“

“阿婆的儿子叫张国庆？“陈瑞霖咬碎糖块，“他在三厂开龙门吊对不对？“三天后，当静安寺百货电梯故障时，正是这位龙门吊司机用起重机吊运货箱上了五楼。

周孝仁在福州路茶馆摆下“鸿门宴“，对面坐着南京来的竞争对手。“听说小王总喜欢在儿童乐园谈生意？“对方推来盒变形金刚。

陈瑞霖拧下擎天柱的脑袋：“这个关节要上润滑油才灵活...“他突然把齿轮泡进奶茶，“就像南京的物流线，卡在长江大桥可不好玩。“

当晚，长江航运公司突然收到匿名举报信，南京对手的货船在芜湖被扣查三天。周孝仁看着电报咋舌：“这小囡连航务局调度表都背得出来？“

苏州河渡轮上，陈瑞霖数着两岸渐次亮起的霓虹。王建国在船头抽完第三支烟，回头看见孙子正用蜡笔在船窗上画画——左边是青岩县供销社的木头柜台，右边是静安寺百货的玻璃货架，中间用金粉笔描着道蜿蜒的长江。

“爷爷，你说长江水能流到深圳吗？“

货轮突然鸣笛，盖住了王建国的回答。陈瑞霖的蜡笔折断在1995年的暮色里，江风卷起的浪花打湿了画上的金线，那轮廓渐渐像极了十年后的京沪高铁线。